布達城距離布拉迪斯拉發足足有兩百公里,但莫公澤只用了四天時間,就在兩萬精兵的護送下,來到了布達城。
此時的布達城不等于后世的布達佩斯,因為佩斯城還在河對岸呢,兩座城還沒有合二為一。
而布達與佩斯的分開,其實是奧地利對匈牙利統治方式的完美表述。
布達城在多瑙河西岸,這里屬于丘陵地帶地形復雜,匈牙利人在這里以城堡山為主,建立一大堆的堡壘。
布達的城墻就圍繞著這些堡壘,加上多瑙河的屏障,形成了嚴密的軍事防御體系。
奧地利在匈牙利統治的象征,比如王室行宮、主教座堂、軍事堡壘以及最開始的總督署衙,都在這里。
主要居住的人口以匈牙利貴族和遷移來的日耳曼人為主,防御體系也是防東不防西。
至于佩斯城,地處多瑙河東岸的平坦的沖積平原,沿河港口密布,坊市如棋盤四通八達。
其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手工業發達,商貿興盛,居民以匈牙利平民、猶太人、斯拉夫人和少量希臘商人為主。
城防嘛,基本可以說沒有,一來本身就無險可守,二來城墻會限制布達城的商業,第三,沒有多少防御能力的佩斯城更加利于西岸代表著維也納朝廷的勢力來控制和收割。
只要明眼人,就能看得出來,這個布達城防東不防西,除了要防備奧斯曼帝國以外,其實還在防備匈牙利平民。
以至于兩個加起來人口超過十萬的城市,竟然沒有一條永久性的橋梁來連接,只有浮橋和渡船相通。
莫公澤的到來,立刻引起了轟動,當白底金日月大旗進入布達城的時候,山呼海嘯的歡呼聲立刻響起,大量匈牙利中小貴族列隊在街道兩旁,瘋狂的歡呼著。
同時城內的日耳曼人也一樣,他們并不害怕莫公澤會針對他們,因為莫公澤還有一半的血統,是來自哈布斯堡家族,是來自日耳曼人的。
歡呼聲中,莫公澤在三百中華騎兵和兩百匈牙利騎兵的護衛下,進入了城中,路過圣馬加什教堂的時候,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街道兩旁歡呼的人群也暫停了一切的喧囂。
莫公澤看著圣馬加什教堂,其他人則在看著他。
因為這座教堂中,珍藏著匈牙利民族與國家獨立的象征-圣史蒂芬王冠,也叫做匈牙利圣冠。
這玩意可不僅僅是個王冠那么簡單,它是西元1000年的時候,教皇西爾維斯特二世贈送給匈牙利開國國王圣斯蒂芬的。
其見證了匈牙利拋棄從祖地來的薩滿教,皈依基督教,成為天主教之盾的血腥轉變。
自那以后,根據匈牙利法典規定,每一任匈牙利國王都必須戴上此冠舉行加冕儀式,才能算是匈牙利國王,哈布斯堡家族的也不例外。
后世的匈牙利憲法則干脆非常直接的表述‘匈牙利國家主權由圣冠承載,政府權力自此冠派生’,這基本就是中華傳國玉璽的加強版,意義不可謂不重大。
萬眾矚目中,莫公澤知道現在不是加冕為匈牙利國王的時候,此時更不能起用圣斯蒂芬王冠,因為他不是匈牙利人。
莫公澤能得到匈牙利人如此擁戴,一大半是因為他本身就代表了匈牙利人的利益。
匈牙利的中小貴族不想繼續屈居人下,維也納隨便冊封個什么貴族過來,就可以變成他們要仰望的存在,他們想要與奧地利人平起平坐,但是奧皇不會給他們。
匈牙利百姓不愿意繼續被維也納宮廷課以重稅,比如河對岸商貿興盛的佩斯城,每年都要被收走大筆的稅款。
最底層的農夫甚至農奴,也希望能干翻維也納宮廷支持的匈牙利腐朽大貴族,以減輕身上的負擔。
哪怕是羅馬尼亞人等族群,也希望能脫離奧地利獨立建一個匈牙利王國,這樣至少能夠讓頭上少一個壓迫他們的老爺。
另外的一小半,就是莫公澤身上有一半血脈是來自東方的賽里斯文明,勉強算半個自己人的同時,又能給匈牙利人的文明屬性背書。
但莫公澤畢竟不是匈牙利人,而八百年前的圣斯蒂芬國王又是將匈牙利人從東方人變成西方人的關鍵,與莫公澤此時要把匈牙利人從西方拉回東方,是相反的。
因此沉吟片刻,在安靜到貓狗都不敢大聲叫的街道上,莫公澤策馬到圣馬加什教堂門口,大聲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圣斯蒂芬王冠還有瑕疵,不能完全代表我們。”
嗡的一聲,現場的聲音立刻就大了起來,面露震驚的人們開始交頭接耳,這是第一次有人質疑圣斯蒂芬王冠。
莫公澤后背猛地起了一身白毛汗,壓力大到他高舉的雙手都開始變得沉重了起來。
而看到莫公澤高舉雙手,示意安靜,在場的布達市民又很快閉上了嘴巴。
“八百年前,偉大的圣斯蒂芬國王帶領我們皈依了基督,從東方歸屬了西方,使得我們在這片富饒的土地上生存了下來,繁衍至今,他是偉大的。
但是八百年后的今天,東西方的交流越來越頻繁,東方賽里斯文明的輝光,已經如星辰般閃耀可見。
此時此刻,西方人還是把我們當做草原上的蠻夷,卻不知道我們祖先也是賽里斯文明的一員,我們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文明的種族之一。
所以今天,是我們從完全投向西方,到恢復祖先榮光,重塑東方文明種族的時刻了。
圣斯蒂芬當然偉大,但我們需要一個更偉大的未來!
請大家等著我,等著我們一起從東方帶來象征祖先文明榮耀的寶物,把它安放在圣斯蒂芬的王冠上面之后。
王冠才會真正的完美,我們匈牙利人就將開始新的篇章!”
人群寂靜了,但猛地又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萬歲!萬歲!’有人淚流滿面,聲嘶力竭的呼喊著。
因為這是匈牙利民族第一次,找到了未來的方向,他們理解了為什么莫公澤說圣斯蒂芬王冠不完美。
因為那只代表了匈牙利西方的一面,而沒有代表他們東方的一面。
隨后,莫公澤繼續策馬向著多瑙河而去,人群如同洪流一般跟著后面。
當來到多瑙河上最大一座浮橋的時候,工人們正嘿喲嘿喲的喊著號子,將浮橋下放到河中,然后兩頭用渡船行駛到河中央,慢慢把浮橋拼接起來。
為了不影響多瑙河的通航,目前只有這種非常費時費力的浮橋,也只有大人物到來或者重要時刻,才會安放,平日里基本就是靠渡船。
更加猛烈的歡呼聲從多瑙河東岸的佩斯城響起,數萬佩斯市民狂熱的涌到了河畔,瘋狂揮舞著手里的帽子又蹦又跳,他們大多衣衫破舊,眼神里閃耀著深深的渴望。
莫公澤回望了一眼,從布達城歡呼的人群中拉起一個穿著花格子裙子的少女,牽著少女的手,踏上了浮橋。
少女的臉上,露出了迷人的嬌羞,她用空閑的左手提著裙擺,在搖搖晃晃的浮橋上,跟隨莫公澤來了多瑙河東岸的佩斯城。
穩穩站住之后,莫公澤又沖著佩斯市民中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并且也牽起了她的手。
他拉著兩個少女,站到了碼頭一堆貨物上面。
“我宣布,從今天起,這兩座城市將合二為一,名字就叫做布達佩斯。
我會在多瑙河上建立一座永久的懸索大橋,讓我們永遠不再分開!”
這是真有格局,佩斯城的普通百姓嘩啦啦跪了一地,許多人哭的淚流滿面,這些人就是歷史上匈牙利革命的最堅決支持者。
他們已經無法忍受維也納支持的匈牙利腐朽大貴族和維也納宮廷的雙重折磨了,迫切希望能出現一位帶領他們獨立自主的國王。
同時,河西岸的布達城的歡呼聲也沒有停下,與佩斯城的歡呼交相呼應。
莫公澤干掉了絕大部分的大貴族,現在還能留下的都是得了好處的中下貴族。
這些人在等待著,等待著莫公澤理順匈牙利國內的情況后南下,代替沙皇羅斯帝國的角色,去征討奧斯曼帝國,奪回君士坦丁堡。
哪怕這個目標只實現一半,他們讓渡給社會底層的好處也會幾倍幾倍的拿回來。
最終,在萬眾的歡呼聲中,莫公澤進駐了布達大城堡,已經跟匈牙利國王沒什么區別了,就差最后一道手續。
大量的佩斯城百姓踏過浮橋,來到布達城,游覽這個他們曾經不怎么來的城市,匈牙利的上下層從這一刻開始,慢慢地融合到了一起。
。。。。
而就在莫公澤進入布達佩斯,即將完全掌握匈牙利王國的時候,法蘭西帝國和奧地利帝國的和約,在普雷斯堡(布拉迪斯拉發)正式簽約。
這是奧地利帝國簽訂的迄今為止,最為喪權辱國的條約。
普雷斯堡和約規定:
奧地利帝國放棄了幾乎所有在萊茵蘭地區的領土,允許巴登和符騰堡升格為王國。
神圣羅馬帝國的法理幾乎全部丟失,弗朗茨一世承認萊茵蘭聯邦,同時奧地利帝國還失去了奧格斯堡主教領等關鍵領地。
在意大利方面,威尼托(威尼斯所在大區)、伊斯特拉半島和達爾馬提亞(位于斯洛文尼亞和克羅地亞)、科托爾(黑山境內)等屬地全部交給了拿破侖作為國王的意大利王國。
這基本相當于以威尼斯為中心,哈布斯堡家族在亞得里亞海岸邊的所有領土全部丟失。
加上此前帕爾馬公國和皮亞琴察等地早就失去,哈布斯堡家族和神圣羅馬帝國在意大利的全部影響,就此終結。
同時,奧地利需向法蘭西賠償四千萬法郎,約合一百六十萬英鎊,五百六十萬白銀的軍費。
還要為被俘虜的八萬奧地利軍人每人支付兩百法郎,加上軍官,合計一共支出兩千二百萬法郎的贖金。
此外,還有維也納皇家金庫和帝國金庫被法蘭西人洗劫,大約損失了超過兩千萬法郎左右。
也就是說,不談其他損失,光是賠款、贖金和金庫損失,就高達至少八千二百萬法郎,合計三百二十八萬英鎊或者一千一百四十八萬銀元。
這在中華來說不算什么,但是卻相當于奧地利帝國1804全年稅收的七成以上。
如果算上戰爭的軍費,法蘭西軍隊的破壞,整個損失還至少要乘以三。
最后在貿易和軍事上,法蘭西商船享有在多瑙河上航行無阻,不被收取稅款的權力,奧地利帝國的軍事力量,也被限制在六萬人左右。
唯一保留了一點顏面的,就是拿破侖暫時沒有要求弗朗茨一世立刻解散神圣羅馬帝國,這個問題沒有進入議題中,算是擱置。
可以說,要是普雷斯堡和約得到完全的執行,奧地利帝國立刻就會淪為歐洲二流甚至三流,雄踞中歐數百年的哈布斯堡家族也將變成一個只能看人眼色活命的小角色。
但這一切,都已經與莫公澤無關,他早已派人去了安西匯報,本人也在準備著去一趟西安城(布哈拉),見一見可能要離開安西的堂哥皇太子大佬森,以及既是他堂弟也是他侄女婿的遼王莫洲杊。
匈牙利獨立他自己能搞定,但沙皇羅斯帝國和奧斯曼帝國,那就不是匈牙利能搞定的了。
而且以莫公澤的了解,沙皇羅斯帝國在奧斯特里茨-布爾諾戰役中吃了這么大的虧,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為了彌補損失和找回威信,很有可能繼續向南挑起對奧斯曼帝國的打擊。
當然,奧斯曼帝國最近開始站在了法蘭西帝國一方,他們也有可能趁著羅斯帝國慘敗,主動發起進攻,以求奪回瓦拉幾亞和摩爾達維亞的部分領土。
這倆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莫公澤更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希望能充分利用這次機會擴張領土實力。
所以需要立刻去拜見太子大佬森,得到這位莫氏皇朝二代目的同意與支持。
同時,莫公澤還希望遼王莫洲杊能抽調出不少于一萬人的遼藩軍精銳渡過黑海,來支援他的作戰。
不過莫公澤還沒有起身,魯藩長史申瑤就來報告,他晃了晃手里的文書。
“殿下,維也納的弗朗茨皇帝發文來問,我們的東方人銀行是否可以貸款一千萬法郎給他們。”
莫公澤接過看了看,然后問道:“看來皇帝拿不出多少錢去賠款,我讓他干脆不著急跟法蘭西人達成協議,耗一下拿破侖就可以用個更小的代價簽訂和約,他偏不信。
現在搞出了四千萬法郎的賠款,還要我給他出四分之一,呵呵。”
一千萬法郎,約等于一百四十萬銀元,多倒是不多,莫公澤也拿得出來,但沒有這么白白給出去的。
“弗朗茨皇帝要是個精明強干之主,奧地利就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聽說維也納城內已經連教堂的銀器都開始收上去融化,作為給法蘭西的賠款了,他一定是沒辦法了才來找我們的。”
申瑤臉上滿是戲謔,而聽了他的話,莫公澤沉思片刻問道:“鶴翔,你覺得這錢,我們可以給嗎?”
申瑤哈哈一笑,把手一拱,“世子已經有了決斷,就不需要問微臣了。”
之所以申瑤這么說,那是因為他剛得到消息,大虞朝廷付給奧皇弗朗茨一世的第三筆一百萬銀元的嫁妝,突然又推遲了。
已經商議好的錢不給了,朝廷又不需要拿捏奧地利帝國什么,那肯定就是莫公澤在中間使了勁的原因。
莫公澤也笑了起來,“可以給,但一定要一點一點的給,給的時候要讓弗朗茨皇帝承咱們的情。”
笑聲中,一個人在門外探頭探腦的,莫公澤立刻大步走過去,果然是邸飛虎在門外踟躕。
“還在這干啥!”莫公澤大吼一聲,做出一副板著臉的樣子,“趕緊去收拾,集合隊伍護送老子去安西見太子殿下啊。”
邸飛虎聽了前半句話,只覺得如墜冰窟,渾身上下一片冰涼,但聽了后半句,又仿佛活過來了一樣。
去安西,回國,這可是多少人撈不著的好差使啊,世子肯點他的名,就沒有怪他。
“殿下,飛虎丟了你的臉,沒有完成任務還當了俘虜,實在沒臉來見您啊!”邸飛虎撲通一聲跪下,眼淚一下就出來了,泣不成聲的說道。
對于東方軍人來說,就沒有比當俘虜更難以接受的事情了。
“拿話點我是吧,這幾天忙沒給你們辦慶功宴提醒我呢,是吧。”莫公澤一把就將邸飛虎拉了起來。
“你們九百多人頂住法蘭西幾萬精兵的猛攻,堅持到最后也沒讓他們攻下普拉岑高地,打出了咱們魯藩軍的威風,連拿破侖這么傲嬌的人都稱你們是天下強軍。
你還哭上了,這都要哭,那些被法蘭西人打的屁滾尿流的羅斯人和奧地利人,還活不活了。”
一番話,聽得邸飛虎整個人一下就輕松起來了,壓在他心底的石頭,瞬間就不見了。
“去準備吧,慶功宴我在安西給你補上,讓兒郎們精神點,到了西安城,我要把你們介紹給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