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王國,里斯本。
里斯本的城市是比較碎片化的,因為它并不是建在平地,而是位于一片由七座主要山丘組成的丘陵之中。
而在這七座山丘組成的城市中,圣若熱城堡是里斯本的制高點,站在城堡最高處就可以輕松俯瞰整座城市。
數十名葡萄牙王國的頂級貴族此時都聚集在圣若熱城堡中,眾人把眼睛投向了王座上的葡萄牙女王瑪利亞一世。
瑪麗亞一世左邊站著她的次子,也是她唯一的兒子若昂。
而女王的右手則牽著她唯一的外孫子,也是莫子溶當年種下的孽緣。
那位生在西班牙王室,長在葡萄牙王室,被葡萄牙和西班牙百姓稱為杜鵑鳥王子的佩德羅.卡洛斯。
“我得到的消息,千真萬確,那個科西嘉的食人魔已經強迫西班牙王國政府簽訂了楓丹白露密約,這個密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瓜分我們,瓜分葡萄牙王國?!?
杜鵑鳥王子佩德羅.卡洛斯已經十九歲了,由于長期被女王瑪麗亞一世養在身邊,只有他能在女王瘋病發作的時候安撫住女王,因此他在王室和貴族中非常有影響力和受歡迎,把他舅舅若昂襯托的跟個傻子一樣。
“這一定是王子祖父卡洛斯四世陛下傳來的消息吧。
我不明白,既然西班牙王國可以跟法蘭西一起瓜分葡萄牙,他為什么還要提醒我們注意防備?”
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還特意把祖父這兩個字加重,以取笑卡洛斯杜鵑鳥王子的身份。
但卡洛斯王子沒有絲毫不悅,要是連這點都忍不下來,他還拿什么在到處是勾心斗角的宮廷里面站穩腳跟。
“貝拉爾家族不信任這條消息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你們家族最喜歡和法蘭西人通婚。
子爵,提醒你的表哥雅克.拉頓爵士,他的所有成就,皆是依靠葡萄牙王國獲得的,那些科西嘉人的追隨者是否會把他當成同胞,我想這還是個疑問?!?
能承受不代表不反擊,里斯本有個歷史悠久的法葡社區,貝拉爾家族就是他們的代言人。
貝拉爾子爵的表哥雅克.拉頓勛爵是葡萄牙國內屈指可數的大資本家,擔任了王國工業、農業和商業等各個部門的顧問,被冊封為貴族,還加入了我主耶穌基督騎士團。
這個騎士團是四百年前圣殿騎士團被教皇克萊門特五世頒布詔令解散之后,時任葡萄牙國王的丹尼斯收留改建而成。
他們為葡萄牙收復失地運動立下了汗馬功勞,以至于此后能被授予成為基督騎士團騎士的人,都是葡萄牙國內有巨大影響的人物。
是以卡洛斯王子懟了貝拉爾子爵幾句后,就沒有繼續追著罵了,而是看向了圣若熱城堡內的其他葡萄牙貴族。
“卡洛斯四世殿下之所以會冒險傳消息給我,是因為楓丹白露密約對西班牙王國也極為不利。
這不是法西兩國瓜分葡萄牙的密約,而是法蘭西進一步控制西班牙的詭計?!?
杜鵑鳥王子卡洛斯稍微解釋了一下,然后稍微偏著頭看了看外祖母瑪利亞一世女王,見女王含笑看著他,才繼續說道:“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去巴西,或者去果阿。”
貴族們嗡的一聲,立刻開始討論了起來,但他們不是在討論著要保衛里斯本,而是討論去巴西還是去果阿。
自從王國從航海先驅跌落之后,葡萄牙王國的武力也就那么回事了,歷史上甚至跟清政府簽個澳門條約還得狐假虎威才行。
而之所以去果阿也能成為一個選項,是因為這個時空果阿發展的可非常不錯。
它不但是大虞與中東地區貿易的關鍵節點,還是大虞控制波斯灣的重要海軍堡壘,是大虞在印度洋-阿拉伯海這一線最大的軍港。
下面的貴族們在爭論不休,王座上的瑪利亞女王卻嘆了口氣。
她小聲的對兒子若昂,外孫子杜鵑鳥王子和國務大臣巴爾芒賽子爵說道:
“熱,都太熱了,而且果阿和巴西不但熱,聽說還有瘧疾等很多種疾病,就以我的身體,一旦離開恐怕就得死在那些地方了。”
葡萄牙的緯度,跟北京差不多,里斯本的氣溫則比北京還舒服,冬季有北大西洋暖流照顧,1月平均氣溫在十一度左右,夏季7月則比北京還低六七度,只有二十二度上下。
與里斯本比起來,不管是巴西還是在印度的果阿,確實是非常炎熱的。
而且她也沒說錯,歷史上去了巴西之后,瑪麗亞一世就再也沒回到過葡萄牙了,巴西的炎熱更加激化了他的瘋病,最后悲慘的死在了里約熱內盧。
國務大臣,也就是相當于宰相的巴爾芒賽子爵懷疑的看了杜鵑鳥王子卡洛斯一眼,巴西和果阿都不去,還嫌熱,那哪不熱?
英格蘭倒是不熱,但不說也面臨被法蘭西進攻的危險,貴族們也不敢去啊!
去了倫敦就會被控制住,然后英格蘭海軍就可以用他們的名義控制巴西了。
那么,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個了,葡萄牙王國的另一個盟國,實際上連果阿都被他們控制的賽里斯帝國。
卡洛斯趕緊擺了擺手,“勛爵,這真跟我沒關系,我昨天得到消息,今天就來通知大家了,而且?!?
說著,這位杜鵑鳥王子的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神情,“我并沒有跟賽里斯帝國有很多聯系,我那位真正的父親有十一個兒子,七個女兒,他并不需要我?!?
這話把巴爾芒賽子爵都說的愣了一下,他看著卡洛斯王子真誠的臉,有些相信這確實不是王子慫恿的結果了。
“是我自己的意思。”瑪麗亞女王說話了,“果阿總督弗雷德里克以前來信介紹過,說賽里斯帝國的醫學水平是非常高超的。
我想我的身體到了賽里斯帝國,應該能比在果阿和巴西得到更好的治療?!?
瑪麗亞女王這話一說,本來疑心盡去的國務大臣巴爾芒賽子爵,又開始懷疑杜鵑鳥王子卡洛斯了。
卡洛斯無奈,眼看始終不能讓這個老狐貍釋疑,干脆借口要去上廁所,然后用眼睛示意了巴爾芒賽子爵一下。
果然,卡洛斯王子剛走,國務大臣巴爾芒賽子爵也找個借口跟了上來。
“王子想要干什么,你要謀取葡萄牙王國嗎?”巴爾芒賽子爵嚴厲的追問,眼睛都快冒出火星子了,好像下一秒就要讓人把卡洛斯王子給拿下。
“呵呵?!笨逅雇踝右膊粡驮诂旣悂喤趺媲暗哪欠N乖巧,他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聲,這讓巴爾芒賽子爵忽然感覺像是在跟真正的賽里斯人打交道。
因為葡萄牙人本來就黑頭發的多,膚色也更深一些,不像德法英那種慘白的冷牛肉色,因此這個杜鵑鳥王子壓根就不像混血,而像個真正的賽里斯人。
“葡萄牙王國內部,貴族的權力比國王大的多,還分成了食古不化的保守派和被法蘭西啟蒙思想影響的激進自由派,天天互相斗爭。
國王屁股下面的哪是什么寶座,那是直接坐在火山口上面的,我為什么要浪費時間與精力以及財富來謀求葡萄牙國王的位置?!?
“那你肯定是想謀求巴西親王的位置!”巴爾芒賽子爵憤怒的質問道。
這下,卡洛斯王子沒有反駁了,他遲疑了片刻然后點了點頭,“我是有這個想法,但更重要的是為了王國和所有貴族們考慮,如果我?!?
“太好了!”卡洛斯王子都沒說完,巴爾芒賽子爵猛地兩手一拍,竟然笑了起來。
“太好了?”卡洛斯王子都愣住了,沒想到眼前這個國務大臣比他還要變色龍,太好了是什么意思呢?
“對,實在太好了,王子你終于懂得利用你的身份來為我們謀取好處了。”巴爾芒賽子爵突然喜笑顏開。
“但是王子,我希望能得到一塊不錯的封地,但不是在巴西,而是在果阿。
只要你答應我們,我會親自聯絡大量貴族和巴西的莊園主支持你,但也必須給予一部分在印度的封地。”
‘我測你媽的!’
卡洛斯王子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老狐貍,難怪這些年他干什么都很順利,下面人很支持也很喜歡他,原來就等著自己走出這一步呢。
“聽說賽里斯大皇帝希望利用英格蘭王國來治理印度,這是多大的好處啊,為什么我們不爭取一下呢?
我覺得,可以把果阿的領地往內陸再深入一些,建立一個聽從賽里斯帝國命令的葡萄牙印度政府?!卑蜖柮①愖泳暨M一步解釋道。
他早就盯上了卡洛斯王子的身份,因為他很清楚,東方與西方的婚姻規則是不一樣的。
在西方,杜鵑鳥王子卡洛斯這種身份沒多少用處,繼承不到什么東西還處處被鄙視,但是在東方,這就是合乎人情和倫理的家族一員。
果阿往東往南向印度內陸深入發展的話,就是朝著卡納塔克邦而去,而卡納塔克邦也不算窮,著名的班加羅爾就在這里。
“可是我們沒有實力繼續拓展果阿的領地了,不管是軍事力量還是其他力量都不足?!笨逅雇踝觾墒忠粩偅哑で蛱吡嘶厝?。
“所以我們需要你,王子?!卑蜖柮①愖泳艨粗逅?,“葡萄牙正如你說的那樣,處在一個危險的地方同時又失去了未來。
法蘭西大暴亂實在太可怕了,我想它會給很多人以瘋狂的野心,如果要保證我們這些古老傳承家族繼續能流傳下去,印度是最好的選擇?!?
原來所有人都不看好葡萄牙王國的未來,卡洛斯王子心里不禁有些悲傷。
他心里確實早有準備,但真的看到所有人都想拋棄這個國家時,還是很難過的。
而說完了我們需要你之后,國務大臣巴爾芒賽子爵卻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卡洛斯王子。
卡洛斯王子明白了,這是要他拿出實際的,至少是能行動的一個可能給他們看,然后這些人才會支持自己。
“賽里斯帝國的一支分艦隊,包括兩艘三級風帆戰艦,兩艘四級風帆戰艦,六艘武裝商船組成的補給艦已經到了背風群島了,很快就可以抵達里斯本。
只要女王跟我一起前往賽里斯帝國的南京,我就可以覲見大皇帝陛下討論關于果阿和巴西的事?!?
聽到卡洛斯王子這么說,巴爾芒賽子爵搖了搖頭,“王子,這還不夠,遠不足以支持你當上巴西親王。
因為你的舅舅若昂王子肯定會前往巴西的,跟隨你和女王去賽里斯帝國的將是少數。
也就是說,你未來能依靠的力量只有賽里斯帝國,如果賽里斯帝國只能給你這種程度的支持,是不足以讓你當上巴西親王,乃至未來的巴西國王的?!?
卡洛斯王子一想也是,可這已經是他力所能及的極限了,他的父親莫子溶是真的完全就不管他,一點也沒夸張,他甚至現在都還沒有入莫氏皇族的宗譜。
現在會有賽里斯帝國艦隊前來接走他,保護他,這還是五年前漢王莫洲杊到了里斯本之后,卡洛斯王子跟他搭上了線,靠著向漢王懇求而求來的。
“我聽說賽里斯帝國有把兄弟的兒子,過繼給自己當兒子的習慣,而且過繼之后就跟親兒子沒什么區別?”巴爾芒賽子爵突然問道。
“是的,是有這種習慣,不過一般是在沒有兒子繼承家業的情況下?!笨逅雇踝诱f著說著,眼睛一下就亮了。
“勛爵的意思,是我應該主動去成為賽里斯大皇帝的繼子?”卡洛斯王子驚詫的問道。
“是的,比利時親王此時已經沒有多少權力了,就算有,他也只會給他的兒子,現在的比利時親王斐迪南。
哪怕如果還有一點點多余的,也會給卡爾伯爵(莫公泊)。
所以王子沒有必要再指望那個根本就不認你的父親了,而應該直接給你的大皇帝叔叔寫信,告訴他你的困境與志向,請求他接納你?!卑蜖柮①愖泳艚o予了肯定的回答。
“我的叔叔,偉大的東方大皇帝會同意嗎?”畢竟才十九歲,又因為身份問題常年被人恥笑,內心還是不太自信的。
他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成為莫氏皇族的一員,更別說成為東方大皇帝莫子布的繼子了。
“會!”巴爾芒賽子爵異??隙ǖ幕卮鸬?,“因為王子可以為東方大皇帝帶來整個巴西,不管是法理還是實際的統治。
雖然目前賽里斯帝國不太需要巴西,但在未來,一定會需要的,他們人口太多了,而且還在快速增長?!?
“那我現在就寫信!”卡洛斯王子鄭重的點了點頭。
此時大虞有一條快速把消息傳往本土的極速驛站,全程不歇,動用快馬快船,一個半月就能把消息傳到本土。
1807年10月,法蘭西皇帝拿破侖一世派遣讓.安多什.朱諾為主帥,率領兩個師的法軍八千余人和一萬七千西班牙仆從軍,直接撲向里斯本。
一路上葡萄牙軍隊基本沒做多少抵抗,在巨大的實力懸殊面前選擇了束手就擒或者作鳥獸散,消息傳到里斯本,早有準備的葡萄牙王室和貴族分成兩撥。
一撥以若昂王子為首,前往巴西避難。
一撥以瑪利亞女王和杜鵑鳥王子卡洛斯為首,在大虞特別艦隊的護送下,向果阿而去。
同一時間,奧斯曼帝國政變的帕夏阿萊姆達爾基本控制了局面,但他沒能很好的約束軍隊,殺戮太過,全國上下都反對他。
正好這時候,沙皇羅斯軍隊在瓦拉幾亞和摩爾達維亞的指揮官庫圖佐夫放出風去,說羅斯軍隊有意遵守提爾西特條約的規定,撤出這兩個公國。
在得到了法蘭西帝國駐伊斯坦布爾大使比較肯定的答復之后,阿萊姆達爾帕夏立刻命令奧斯曼軍隊主力北上,趁機收復在此前六次俄土戰爭中失去的兩公國控制權。
也是在同一時間,莫公澤在布達佩斯秘密下達了動員令,除了原本的魯藩軍出動一萬余人外,還要出動至少三萬匈牙利人。
而支援莫公澤的安西軍,也已經開始在高加索地區集結,只等增援莫公澤的大虞艦隊一到,立刻就會渡過黑海,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把暴打奧斯曼帝國的話語權給莫公澤搶過來。
就這樣,隨著拿破侖越來越目中無人,以及羅斯和奧斯曼兩大聰明,剛剛暫停不到一年的戰爭,馬上就又要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