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點吃,吃飽了就去跟北人打,只要打跑了他們,你們就能保住土地,好日子就不遠(yuǎn)了。”
一伙香云社的農(nóng)夫正三五十人一群圍在一起埋頭猛吃,雖然吃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免費的,不吃白不吃,大家興致還是很高的。
有個瘦高農(nóng)夫愣愣的抬起頭,看著吹的唾沫滿天飛的莊頭,心里有些迷糊。
土地,自己家?guī)状硕际堑钁簦膩淼耐恋亟o北人搶走?
好日子?難道是打跑了北人,老爺們就要給咱好處了?
莊頭吼了半天,看見下面的人還是沒什么情緒,于是干咳一聲,換了一個方向。
“那些北人可不是東西叻,他們在北國,都是些連乞兒都不如的爛貨,就因為跟莫賊王是鄉(xiāng)黨,所以到了咱們南國就有田有地。
而咱們這些南人,辛勤耕種,每日都不得歇,也沒見莫賊王給咱分地,這不公平!”
“對,這不公平,憑什么要把咱南國的地分給北人,天朝華民就了不起啊,我們這些漢人也是得了圣人教誨的叻,分地應(yīng)該我們也有份!”
果然,還是這招好用,莊頭的話,立刻引來了大片的附和之聲。
瘦高農(nóng)夫也覺得心里不是滋味,你莫大王進(jìn)順化的時候,咱都是出過力的,運過糧的,你有多的地分下去,咋就不能先分給我們呢?
“而且那些北人南下,你們猜他們是怎么來的?”莊頭又開始煽動了。
“他們管到南國,叫夾棍過番,意思就是只用帶上那玩意出來就行,到了咱們南國,有屋有地不說,婦娘也是直接就發(fā)的,哪怕他在北國是個爛乞兒,也能得個美嬌娘!”
霧草,瘦高農(nóng)夫一下就站了起來,眼眶都開始充血了。
這從古至今,農(nóng)村貧苦男青年配偶一直都是大難題,順化周圍也一樣,瘦高農(nóng)夫今年二十五了,至今還沒娶妻,想媳婦都快想瘋了,哪受得了這個。
“而這些婦娘哪來?總不能是天下掉下來的,那都是搶的咱們的啊,他們多一個,你們就要少一個,咱們能答應(yīng)嗎?”
“不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無數(shù)光棍們怒吼起來,現(xiàn)在要是莫子布在他們眼前的話,這些順化光棍們能把他給撕了吃了。
而且這莊頭還不是瞎說,順化三衛(wèi)的三千戶的男丁確實對順化的婚嫁市場形成了不小的沖擊。
雖然順化周圍有百萬人,三千人娶妻看著好像并不多,但要考慮到,這三千人是突然之間都要娶妻的,不是自然那種慢慢找的。
再加上北鄭軍南下的時候,禍害了不少女子,導(dǎo)致本土適齡資源更少,三千人集體要找老婆,實際上對順化的婚嫁市場沖擊很大。
原本瘦高農(nóng)夫這樣的,雖然是佃戶,但租種的地是相對固定的,相當(dāng)于有正當(dāng)職業(yè)。
這樣的人家,只要再能拿的出幾條肉、幾匹布,加上一二百斤糧食做聘禮,娶個門當(dāng)戶對的妻子還是可以的。
但是等順化三衛(wèi)的男丁開始沖擊婚嫁市場后,起步價已經(jīng)飚到五百斤糧食了,這可是兩畝地的純收入,本就掙扎在生存線上的順化底層農(nóng)夫們,自然就只能打光棍了。
“嘶!”雷阿虎站在自己連隊的最前面,看著對面拿著梭鏢、大刀、鳥銃甚至竹槍的高門丁壯,聽到他們一浪高過一浪的污言穢語,只覺得一股強烈的恨意撲面而來。
雷阿虎不自在的動了動脖子,他偏過頭看著身邊的連副,“老朱,對面士氣很高啊,我覺得他們好像很恨我呢,咋回事?”
中衛(wèi)朱連副松了松衣領(lǐng)的口子,他有個弟弟在順化中衛(wèi),因此知道些情況,有些瞧不上的吐了口唾沫說道:“還能咋的,衛(wèi)所軍那些狗東西整的唄!
仗著得了大王的賞賜,個個身家豐厚,像是些發(fā)情的公牛一樣,把這順化十里八鄉(xiāng)的好女子都娶光了,不知道拆散了多少對有情人,作孽喲,你說人家能不恨我們嘛。”
“他媽的,原來是這些家伙干的好事。
不過也不錯,至少證明大王對咱是真的好,咱退役之后,也能到地方上成大戶。”
雷阿虎咧嘴一笑,順化三衛(wèi)其實不是順化高門宣傳的那樣全是下南洋的華人,他們當(dāng)中基本不是因傷退役的士兵,就是在役士兵的直系親人,一般人可沒這待遇。
因此這也算是莫子布退役制度的試金石,在役的士兵只要看到順化三衛(wèi)的待遇,就對自己退役后的待遇有個基本了解,士氣更高了。
‘咚咚咚!’一陣陣的戰(zhàn)鼓聲傳來,一萬余高門丁壯擺開陣勢,緩緩開始向著興唐軍靠近了。
他們仗著人多,集中主力從正面來攻,兩翼則像螃蟹的兩只大鰲一樣鉗了過來,看樣子是想一次就把這兩千多興唐軍給吃下去。
“恨吧,也好,等全部打死了,就沒這么多恨了!”雷阿虎雖然知道對面都是些可憐的農(nóng)夫,但他并未有多么憐憫,上了戰(zhàn)場,那就是要拼命的,容不得婦人之仁。
瘦高農(nóng)夫混在人群中,他們高聲罵著,嚎叫著,拿著手里的梭鏢,脖子上青筋暴起,臉上紅潮涌現(xiàn)。
當(dāng)著許多人聚集到一起之后,還拿上了利刃,人人都覺得自己好像天下無敵一般,在集體中,對死亡的恐懼有時候也會被勇氣所壓過。
不過向前走了幾十步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莊頭們不是軍官,沒有控制士兵的本事,本來出擊之前說好了讓鳥銃手在最前面,等到他們放了鳥銃后,后面拿大刀長矛就沖過去十個打一個殺光北人。
但是在這種狂熱的氣氛中,高門丁壯們吼著罵著,很快就混亂了起來,分不清鳥銃手和肉搏兵了,大家都夾在了一起。
莊頭們最開始還糾正一下,但戰(zhàn)場上人聲嘈雜,精神高度緊張,根本沒幾個人聽他的。
瘦高農(nóng)夫也跟著混在人群中,他罵了一路,直到感覺嗓子干澀有點罵不出來為止,正考慮是不是朝旁邊人討要一點水喝,瘦高農(nóng)夫就聽到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
他趕緊踮起腳尖朝前面看去,只見在他不遠(yuǎn)處,平日里莊里那些帶著狗耀武揚威的打手們正端著鳥銃,噼里啪啦的放著呢。
“好家伙,這可真響啊,我聽寶說,這銃能打死野豬!”瘦高農(nóng)夫很是興奮,這么多鳥銃一起放,他跟看煙花表演一樣稀奇。
等到黑火藥的煙霧升起,原本對面的看著還有一些的敵人,瞬間就看不見了,所有人都?xì)g呼了起來,雖然他們不知道為什么要歡呼,人人都知道敵人只是看不見了,不是消失,但他們就是忍不住一陣興奮和高興。
幾個莊頭也被下面丁壯的興奮感染,看著大部分鳥銃手都擊發(fā)完成,雖然還有些還沒上前排來,不管了,直接上吧!
“沖啊,殺啊!”所有人都高喊了起來,他們跨過煙霧,無所畏懼的向前發(fā)足狂奔。
瘦高農(nóng)夫拿著梭鏢,身邊無數(shù)雙大腳踩在地上,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噗噗聲,天地間好似就只剩下了他們的腳步和喊殺聲。
敵人近在眼前了,瘦高農(nóng)夫甚至能看見他們的樣子了,一個個,咦,他們怎么沒害怕,反而還有點嘲弄的意思。
瘦高農(nóng)夫忍不住遲疑了一下,而就是這一遲疑,救了他的命,霎時間,羽林近衛(wèi)團(tuán)的排槍排山倒海般猛然響起。
橘紅色的火光閃耀了整個戰(zhàn)場,過于密集的排槍以至于形成的白色的氣浪,子彈仿佛彈幕一般噴射了出去。
三輪排槍過后,鋪天蓋地的炸彈就飛了過來,雖然從殺傷力來說很可能還不如排槍,但造成的恐嚇大了無數(shù)倍。
極度驚恐中,瘦高農(nóng)夫手里的梭鏢早就不知道哪去了,他現(xiàn)在什么都忘了,唯一記得的就是逃跑。
那些北人太恐怖了,連那些在瘦高農(nóng)夫眼中高高在上的‘爺’,照面都沒打,不是被打穿了胸腹,就是被炸成了爛肉。
跑,快跑,北人要土地給他們就是,要女人,那也先給他們?nèi)ⅲ灰芑丶遥呐碌璺N幾畝薄田,但總能保住命不是。
一陣陣口音奇怪的怒吼聲響起,亡魂喪膽跑路的瘦高農(nóng)夫腦子稍微清明了一下,他奇怪的向左面看去。
只見就在左面山包上,那些上人正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無數(shù)門北人的火炮怒吼著向他們發(fā)射比人頭還大的炮彈,殘肢斷臂飛的老高,老高。
“諸位,這就是丁壯的真正戰(zhàn)斗力,您幾位可能沒打過戰(zhàn)斗力這么差的對手,但在下見得多了。
他們一般只有一鼓作氣的勇武,只要在他們第一次沖鋒時給予毀滅性的打擊,之后他們就會潰不成軍了。”
吳文楚正在帶著討好的神色與王無楚、陳光東兩人說話,遠(yuǎn)處戰(zhàn)場上,向興唐軍發(fā)動攻擊的高門丁壯已經(jīng)全部潰散了。
確如吳文楚所說,他們只有打一波的勇氣,一旦被擊敗,很快就會變成潰敗。
王無楚和陳光東對望了一眼,同時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既然打贏了,有了這么大的功勞,這個人的人頭應(yīng)該保住了,也證明了他確實沒有二心,暫時可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