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初蜷縮著身體躺在溪邊,肩膀上的傷口由于他體內的寒氣所致,已經止住了血。
“哥,他是不是死了?”鐘無聲立在遠處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云夢初道。一旁的鐘墨面色微沉沒有做聲。
“你要是不打算救他,干脆別看了。三日之后我們便可啟程,看他這個樣子,恐怕是活不到那個時候了。”鐘無聲道。
鐘墨收回視線,轉身便要往別院的方向走,卻被鐘無聲叫住了。
他轉頭看去,見鹿歌遠遠的正朝云夢初走去。
“你中毒了?”鹿歌距云夢初還有數步之遙,便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寒氣。
云夢初腦袋昏昏沉沉,睜開眼睛仰視著鹿歌道:“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何要變著法的折磨我。”
云夢初一頭黑發散落在碧綠的草地上,雙眼有些迷離的望著鹿歌。鹿歌再一次忍不住有些走神,隨即有些心不在焉的道:“或許是你命該絕于此吧。”
云夢初盯著鹿歌的臉,半晌后笑了笑,道:“你穿紅衣很好看。”
鹿歌聞言又有些惱火,抬腳想踢對方,卻見對方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他伸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只覺一股寒意自對方身上散發出來,不由打了個寒顫。
太陽漸漸西沉,云夢初蜷縮著身體躺在溪邊,冷到連夢都做不完整。
終于兩個時辰過去,寒氣減退,云夢初睜開眼睛看見漫天的繁星。
月牙漸漸豐滿,仿似散發著淡淡的暖意。
“醒了?”一個聲音驀然響起,云夢初剛剛回暖的身體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隨即自己的手便被對方捉過抵住掌心,一股熟悉的暖流竄進自己的身體,下一瞬千寒蠱再次被喚醒。
云夢初忍不住暗罵,隨即胸口巨大的痛意襲來,他忍不住痛呼出聲,隨即死死的咬著牙,避免自己發出聲音。
鹿鳴原本起身準備離開,聽到他的痛呼,不由怔住了。片刻后他回過頭來,看著對方顫抖的身體,不由眉頭微皺。
“你還想回家么?”鹿鳴居高臨下的望著云夢初問道。
“想,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待。”云夢初有氣無力的道。
鹿鳴面色一冷,道:“嘴硬起來,倒是和他一模一樣。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的什么時候。”說罷便拂袖而去。
云夢初聽到對方的腳步聲漸遠,漸漸松了口氣,然后昏了過去。
鹿鳴似乎是鐵了心要置云夢初于死地,每到兩個時辰過滿,總是恰到好處的出現。云夢初無力反抗,只能任其施為。
連續幾次寒毒發作,幾乎耗盡了云夢初僅有的生命力。他時昏時醒,已經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他甚至有一種預感,自己會在今夜死去。
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為了一張與自己相似的臉,為了鹿鳴心中分不清是怨還是恨的陳年舊事,云夢初覺得自己死的真冤。
夜已深,鹿鳴下一次出現的時候,應該是第二日的清晨。
可是,云夢初覺得自己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徹骨的寒意幾乎要將他吞沒,他有好幾個瞬間幾乎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凄清的月色下,一個身影輕巧的躍過溪水,落到云夢初身邊。
那人伸手探了探云夢初的鼻息,確認對方依舊活著。
他猶豫了片刻,將云夢初的上半身抱起斜倚到自己身上,然后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捏著對方的下巴強迫對方張開口。
溫熱的液體混合著濃濃的血腥氣瞬間侵占了云夢初的口腔。
他下意識的吞咽動作,將對方的血液帶入了腹中。
隨即那股血液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一般,迅速將云夢初體內的寒意驅散一空。
感受到懷中的身體漸漸恢復了暖意,那人貼著云夢初的耳際低語道:“你最好別死。”
不待云夢初徹底清醒,那人便將他重新放回地上,然后提氣一躍,消失在了夜色中。
口中的血腥氣尚未完全散去,云夢初便清醒了過來。
也許是被寒氣侵入的太久了,所以身體回暖的感覺才會如此強烈。當對方的血液進入自己的身體之時,云夢初只覺四肢百骸的寒氣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暖,而且那股暖意經久不散,縈繞在自己的體內。
云夢初沉浸在這股奇異的感覺中,半晌才回過神來。
隨即他突然驚坐起,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個人喂了他血,也就意味著從今往后只有這個人的血才有可能抑制住他體內的千寒蠱。
云夢初躺倒在地,心中一時百味雜陳。
他處心積慮的想要逼迫武櫻給他哺血,期望以此來牽制住對方,讓對方不要離開自己,沒想到最終這個念想,被一個自己都沒看清長相的人徹底掐滅了。
那一刻云夢初突然明白了,十六年來為何每次自己寒氣發作時,武櫻都堅持不救他。如今看來,若是武櫻此前喂過他血,今夜云夢初或許會死在這條溪邊。
云夢初仰望著夜空,口中還殘留著血腥氣,那個人的聲音不由又在耳邊響起“你最好別死。”云夢初勾起嘴角笑了笑,心道,我自然不能死,好歹要知道自己喝的是誰的血。
夜色尚未散盡,鹿靈谷還籠罩著淡淡的黑暗。
鹿鳴立在遠處看著溪邊一動不動的少年,他心里突然有些惶然,他覺得對方或許已經死了。
不過這個念頭并沒有讓他覺得痛快,反倒有些淡淡的惱意。
為什么折磨這個少年,也不能獲得絲毫的快意?
鹿鳴在昏暗的晨光中立了許久,兩個時辰已過,那個少年依舊沒動。
他突然提氣一躍,幾個起落便躍到了少年身邊。
少年白皙的面孔沒有一絲血氣,面容安詳,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意。鹿鳴忍不住心中一沉,卻遲遲不敢去探少年的鼻息。
“先生,你很準時。”少年突然開口道,然后伸出一只手。
鹿鳴目光不由一滯,握住云夢初的手,內息透過手掌漸漸進入少年體內。云夢初的手纖細而修長,分明的骨節更凸顯出他的瘦弱。
千寒蠱被喚醒,云夢初望著鹿鳴,眉頭微皺。
鹿鳴突然手上使力,將云夢初拽到了自己懷里。
與此同時,身體里巨大的痛意襲來,云夢初忍不住渾身顫抖,四肢僵硬。鹿鳴一雙有力的臂膀環住對方的身體,將對方緊緊的摟在懷里。直到云夢初的身體漸漸放松,痛意消散,鹿鳴也沒有松開手。
“放我回去吧……”云夢初有氣無力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鹿鳴聞言手臂反而又加了幾分力氣。
“你寧可死,也不愿留下來?”鹿鳴道。
“我與你素不相識,我并非是那畫中之人……我留下來,與先生又有何意?”云夢初說罷雙腿一軟,便昏了過去。
鹿鳴將云夢初放下,一掌抵住云夢初的后心,慢慢開始催動體內的真氣。感受到體內真氣的變化,云夢初漸漸醒了過來。
“照著我念的口訣自行調息。”鹿鳴冷聲道。隨即便依次念出了一連串的口訣。
云夢初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屏息凝神,依照對方念出的口訣開始引導體內的真氣。
一時間,天地萬物皆化為無形。
云夢初的意識里只有對方不斷念出的口訣和體內不斷流竄的真氣。
遠處,鐘墨不動聲色的望著兩人,雙手卻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