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屋子里,熱氣蒸騰。
一個傷痕累累的少年赤/身裸/體的靠在浴桶里,胸前一顆紅色的火珠綴在一根紅線上,將那身體的主人映襯的越發白皙。
“鹿歌下手還是那么粗暴,這可不是我教的。”云夢初的身后,一個一襲白衣之人,正在給云夢初洗頭。
云夢初只覺從地獄瞬間到了天堂,連日的疲憊都在蒸騰的熱氣中煙消云散了。
“老伯,你人可真好。”云夢初半閉著眼睛,道:“我還道這谷中沒一個好人呢。”
鹿鳴微微笑了笑,道:“你既是在谷中受了傷,總不好讓你這么狼狽的離開。這浴桶里加了些藥材,有助于你療傷。”
云夢初聞言感動不已。
“老伯,你看著年紀應當與我爹差不多,怎么頭發都白了?”云夢初閉著雙目將頭靠在桶壁上開口問道。
身后那人動作一滯,面上略過一絲寒意,問道:“你爹待你如何?”
云夢初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道:“十六年來,我與他幾乎沒見過幾面。他整日閉關,不愿出來,好像不大喜歡我,一眼都不愿多看。”
那人聞言面色稍緩,拿起干凈的帕子為云夢初擦頭發。
云夢初從浴桶里出來,少年白皙的身體布滿了傷痕,但仍然掩不住恰到好處的線條,尤其是一雙腿,修長筆直,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鹿鳴取了干凈的里衣給云夢初穿上,然后引著他到了起居的地方。
屋子里一應器物陳設極為簡單,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活的不太豐富。
他端詳著云夢初年輕的臉,對方尚未干透的黑發還滴著水,面頰上一道暗紅色的疤痕,極為醒目,可配合著那張精致的面孔,依然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可惜年紀小了點。”鹿鳴由衷的感嘆道。
“老伯在說什么?”云夢初不解的問道。
鹿鳴似笑非笑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要叫老伯,我不喜歡。”
“那老伯叫什么名字?”云夢初問道。
“鹿鳴。”他開口道。
“原來是鹿老伯。”云夢初裝模作樣的拱了拱手。
鹿鳴看著尚未到不惑之年,可不知為何已是滿頭銀絲。不過他看起來并沒有老態,反倒透出一絲禁/欲的氣息,讓人看了有些敬而遠之的沖動。
“我說過,不要叫老伯。”鹿鳴道。
“叫鹿前輩?”云夢初問。
鹿鳴思忖了片刻,道:“你可以隨著鹿歌叫先生。”
“先生,今日要多謝你了。”云夢初起身,似乎并沒有打算在此久留,只是如今只穿了里衣,便開口道:“不知先生可否借一件外袍給我。”
鹿鳴聞言略微猶豫了一下,隨即起身去取了一件淡灰色的外袍遞給云夢初。云夢初接過穿上,竟意外的發覺很合身。
“這不是先生的衣服吧?”云夢初打量著比自己高了近半個頭的鹿鳴問道。對方凝視著他半晌,略有些失神,隨后道:“不是。”
云夢初見狀,也不再追問,拱手道了謝便要告辭。
“你要回家么?”鹿鳴問。
“自然是。”云夢初說罷有些不解的望著對方,覺得對方看著自己的時候,似乎有種不太尋常的感覺,可是他一時之間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
“你回家后會見到你爹么?”鹿鳴說罷打量了一下云夢初身上的衣服。
“我……不知道,或許一時之間見不到吧。”云夢初道,他那位長期閉關的父親,想見一面都只能靠運氣。
鹿鳴聞言眉頭一凜,道:“既然你一時之間見不到他,那便不要回去了吧。”云夢初聞言有些茫然,沒反應過來對方為何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話。
“看到你這個樣子,真舍不得折磨你呀。”鹿鳴打量著云夢初道。
云夢初聞言一愣,面上不由閃過一絲懼意,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鹿鳴聞言面上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比鹿歌更為邪魅,讓云夢初有些不寒而栗。原以為此人古道熱腸的要救自己,如今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鹿鳴靠近云夢初,慢慢執起對方的手,然后與對方掌心相對,突然催動內力。云夢初只覺掌心傳來一股暖流,隨即心中咯噔一下。
片刻之后云夢初體內的千寒蠱被激發,寒氣自肺腑源源不斷的透出,瞬間便布滿了全身。云夢初捂著胸口跪倒在地,痛得險些便昏過去。
鹿鳴面無表情的蹲下身體,打量著云夢初道:“沒想到你的體內也有千寒蠱,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云夢初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下意識的將身體縮成一團,但由內而外的寒意依舊很快便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忍著身體不斷襲來的痛意,開口道:“你到底在說什么?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關我爹什么事?”
“父債子償,沒聽過么?”鹿鳴道。
“你認識我爹?”云夢初痛的忍不住悶哼了一聲,一時之間思緒混亂,瞪著鹿鳴,道:“我爹欠你銀子么?”
鹿鳴面色一黯,道:“你爹,欠我一條命,今日就由你來還吧。”
云夢初身上的痛意終于稍減,隨后是不斷涌來的寒氣。
“你撒謊。”云夢初道:“你既沒問我的名字,又沒問我爹的名字,怎么會知道你那個仇人是我爹呢?”
鹿鳴伸手捏著云夢初的下巴,道:“有你這張臉在,我不需要問你的名字。”隨后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沉聲道:“更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
“老伯……”云夢初抓著鹿鳴的手,只覺的自己的下巴快要被對方捏碎了,疼的眼中幾乎要滴出淚來。
鹿鳴望著對方泛著藍色的瞳孔,突然有些失神,隨即便松開了手。
“老伯,你一定是誤會了……我爹……”
“不許再提那個人。”鹿鳴突然大聲道,然后冷冷的看著云夢初,一字一句的道:“不許再叫我老伯。”
云夢初打了個寒噤,有氣無力的道:“放了我吧,我想回家。”
鹿鳴聞言面色一黯,道:“回家……你們一個個的都想著回家。我幫你療傷,給你梳頭,還給你衣服穿……你什么都不想,就想回家?”
“老伯,我……”
鹿鳴聽到云夢初對自己的稱呼,面色一沉,伸手拎起對方的衣襟,道:“我說過多少次,不許叫我老伯。你想回家是吧?想的美……”
“這千寒蠱一旦喚醒,會足足散發兩個時辰的寒氣。待兩個時辰之后,我會再幫你催動內力,如此反復,直到你不再想回家為止。”鹿鳴冷笑道。
云夢初聞言整顆心都涼了半截,他忍不住問道:“你為什么要如此待我,我與你素未謀面,無冤無仇。”
“如果你能活著回去的話,去問問你爹。”鹿鳴道。
云夢初心道,我爹連我長什么樣子都不關心,你與他有仇何苦算到我的頭上。
鹿鳴盯著瑟瑟發抖的云夢初看了半晌,索性拎起云夢初,打算將人扔到外頭。
“等一下。”云夢初突然喊道。
對方拎著他路過外間的屏風之時,云夢初看到了屏風上畫著的一幅畫。畫中的景色正是鹿靈谷,畫中兩個人,一人抱琴于膝,一人執笛而立。那撫琴之人,竟然是云夢初。
鹿鳴腳步頓了頓,目光望向屏風,脫手將云夢初扔到了地上。
云夢初肩上的傷口不慎撞到,又溢出了血。不過他早已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只是死死的盯著那幅畫,心中的震驚久久難以平復。
“我怎么會在那副畫里?”云夢初問道。
“那不是你。”鹿鳴道。
“不是我,怎么和我長得一樣?”云夢初蹙著眉頭,一時間心念急轉,無數個念頭浮上心頭。
鹿鳴轉頭望見他肩頭滲出的血跡,微微皺了皺眉,二話不說拎著對方扔到了外頭,然后重重的摔上了門。
云夢初思緒混亂,加上寒氣發作,只覺整個身體如墜冰窖。
那畫中之人究竟是誰,為何與自己長的一樣?那畫中人從前是鹿靈谷的人?怪不得先前白刃與火翎鳥并未傷害自己,原來竟是將自己錯認成了旁人?
想來鹿鳴見到他的長相,誤以為畫中之人是他的父親,可是云夢初雖然見到自己父親的面不多,卻也可以確認對方與自己長得沒有半點相似。那這畫中人會是誰呢?
突然,他想起了那日武櫻在斷崖之上說的話。
“你原本確實有個二叔,云中天是他的名字。后來……他……總之,我來凌天宮,說起來有一半是為了他。”
云中天,二叔。云夢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道,難道那畫中人是自己原來的二叔?可惜,自己一直不曾見過他,那日即便武櫻提起,他甚至都沒多問一句對方的事情。
那個與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現在不知是否還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