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谷,位于中都以北的赤霞山。
由于赤霞山陡峭非常,又多猛禽,是以常年人煙稀少。世間少有人知這赤霞山中,還有一個景色秀美,四季如春的赤霞谷。
萬里無云的天空中,一個小小的黑點由遠而近,在谷中徘徊片刻后俯沖而下,落到了一個人的肩頭,那人正是鹿靈谷的弟子驚蟄。
“此處距鹿靈谷太遠了,它飛不到。”驚蟄無奈的開口道。
一旁的躺椅上,沈從之半倚在沈途的身上,道:“咱們著急是沒用的,需得等到抓我們來的人著急。只是這火珠被我帶著,恐怕誤了那少年的性命。”
沈途安慰道:“鐘墨既然與他在一處,自然不會耽誤了他的性命,你且放寬心便是。”
驚蟄嘆了口氣,把玩著袖中探出頭的小蛇,道:“早知道會被他們抓來,我還不如不跟著你們呢,反倒是麻煩他們多抓了一個人來。”
沈途聞言冷哼了一聲,道:“可沒人求你跟著來。說到底他們會抓我們來,與你們鹿靈谷也脫不了干系。”
“你……”驚蟄聞言有些氣結,攥著手里的小蛇作勢要丟到沈途的身上。沈途看來是對那小東西頗為膈應,朝沈從之身后躲了一下。
“你們干脆打一架吧,我去屋里睡一會兒。”沈從之說罷便要起身。
沈途聞言忙按住對方道:“要是困了就在這里睡一會兒吧,曬曬太陽總比悶在屋里強。”說罷讓對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腿上,手指輕輕摩挲著對方的額頭。
驚蟄見狀也不再做聲,兀自轉過頭去,逗弄袖中的小蛇。
三人自那日遇見便一路同行,快到達中都之時被人下了藥,綁到了此處。將他們綁來的人給沈從之服了藥,沈從之終于醒了過來,但是每日依舊渾身無力,且嗜睡。
有了沈從之的性命作為要挾,沈途自然是不敢耍什么花樣,于是只得老老實實的被關在這院子里。驚蟄倒是試過想逃出去,可這赤霞谷中機關遍布,若是擅闖恐怕性命難保,于是只得作罷。
詭澤島。
云夢初見沈寂溪對自己的模樣似乎頗為驚奇,不由想到了一事,隨即開口問道:“沈先生可是認識一個和我長的頗為相似之人?”
沈寂溪聞言一愣,道:“難不成他是你爹?”
云夢初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不曾成婚,怎么會有個你這么大的孩兒呢?”沈寂溪頗為驚訝的問道。
一旁的鐘墨望了云夢初一眼,不知道兩人在打什么啞謎。
云夢初不欲繼續騙對方,只得笑了笑,對沈寂溪道:“那人不是我爹,不瞞先生,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世上有這么個人,竟然與我長得一模一樣。”
“你不曾見過他?”沈寂溪問道。
云夢初點了點頭,道:“不久前,我在鹿靈谷見到了一副畫像,那畫中之人與我容貌一模一樣,為此那老谷主險些將我認成仇人,差點就要了我的性命。”
鐘墨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不由多看了云夢初兩眼。如今云夢初面上的傷疤已經退得差不多了,只有一道淺淺的痕跡。這張臉若是到了二十年之后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
鐘墨一不留神稍稍想象了一下人到中年的云夢初,覺得對方到時候依舊會是個樣貌不凡的人。應該會比此時的少年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成熟。
“可惜,我如今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不然的話倒是很想看看你二人相見會是何種情景。”沈寂溪道。
云夢初想了想,覺得與一個相貌相同的人相見,應該會是件很有趣的事。只是若那人是云中天的話,恐怕相見是不可能了。
“先生,忠義堂的人在我之前傳來的訊息你可曾收到?”鐘墨問。
“收到了。”沈寂溪看了一眼云夢初,道:“這小子中了千寒蠱怎么還能活的好好的?”
鐘墨聞言便將一路上的經歷說與對方聽。
沈寂溪聞言頗為驚訝,道:“這千寒蠱居然還有如此抑制的法子,我倒是聞所未聞。那火珠現在從之那里?”
“是。”鐘墨道:“從之與沈途應該在我二人之前便到了。”
沈寂溪聞言沉吟了片刻,大約也能猜到兩人是出了事情。鐘墨又將之前在驛館遇到刺客之事說了一遍,沈寂溪聞言道:“你說從之被那毒蟲咬了?”
云夢初點了點頭,隨后又將那毒蟲的樣子細細說了一遍。
“那毒蟲是西域人常用的玩意兒,與你體內的千寒蠱頗有異曲同工之處。想必是被你體內的蠱克制住了,你才沒中毒。”沈寂溪道:“不過有你那火珠壓制毒性,一時半刻的從之應當無礙。”
“可是如今他們下落不明,總該想想辦法才是。”鐘墨道。
“敵在暗,我在明,沒什么可想的,靜觀其變吧。若是他們被西域人抓了去,咱們只管等著對方提條件便是。若是旁的人把他們抓了去,咱們就更不用著急了。”沈寂溪說罷便要離開,臨走前吩咐那藥童給兩人安排住處。
云夢初不解的看了一眼鐘墨,對方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做聲。
小藥童給兩人安排了一間房,因為知道云夢初體內有千寒蠱,如今離不開鐘墨半步。
待小藥童走了之后,云夢初才問道:“沈先生是什么意思?這千寒蠱究竟給不給我治?”
“先生脾氣有些隨性,他今日沒提,意思便是要我們等一等。”鐘墨道。
云夢初聞言倒也不心急,問道:“那沈大哥和小沈先生,他們二人怎么辦,看著沈先生似乎并不著急啊。”
“看先生的臉色,八成能猜到對方的身份。既然他不著急,必然是篤定對方不會下殺手。”鐘墨道。
云夢初聞言瞥了瞥嘴,突然望著鐘墨問道:“這是不是就叫做江湖?”
鐘墨聞言有些不解的看著對方。
“你要害我,我要害你,殺來殺去,抓來抓去。江湖不就是這樣的么?”云夢初嘆了口氣,又道:“去凌天宮殺我的刺客是不是二叔自己安排的?為的就是讓旁人以為我已經死了。”
鐘墨想起那夜那把抵著自己后心的劍,沉默了片刻,道:“去凌天宮殺你的人,是真的要殺你。你二叔,自然是不愿你死才會出此下策。”
云夢初聞言面色有些黯然,悠悠的道:“二叔既然不想讓我知道,我便什么都不問。他想要我活著,我便好好活著就是了。”
云夢初躺在榻上,只覺得前方一片迷蒙,似乎比詭澤島的大霧還要濃重的多。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
凌天宮的少主已經“死了”,若是沈寂溪能除去他體內的千寒蠱,他還能回凌天宮么?可是不回凌天宮他又能去哪里?
“冷么?”鐘墨見云夢初蜷縮著身體,便開口問道。
“冷。”云夢初道。
鐘墨走過去坐到榻上,云夢初靠過去抱著對方的腰,讓自己體內漸漸散開的寒氣能慢慢退去。
“你要走了么?”云夢初突然問道。
鐘墨沉默了片刻,道:“原本打算將你送來之后便走,可現在從之不在,你沒有火珠,所以恐怕要耽誤兩日才能走了。”
“我二叔沒交待讓我什么時候回去么?”云夢初問道。
“秋天的時候忠義堂會再派鏢隊去北江,到時候風頭估計也過去了,你再跟著鏢隊回去便是。”鐘墨道。
秋天,還有半年的時間。
云夢初的體溫漸漸恢復,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待感覺到對方身上的寒氣差不多退去之后,鐘墨便起身出去了。
太陽已經漸漸偏西,詭澤島附近的霧氣時聚時散。
當霧氣散開時,天邊的落霞映在寬闊的江面上,火紅一片,甚是壯麗。
鐘墨立在江邊,心里有些淡淡的不舍,也說不上來為什么。
一直到黃昏時分,他才轉身打算回去。
一回身之際,鐘墨不禁一愣。在他身后不遠處的樹枝上,半躺著一個人,那人也不知來了多久,倚在樹上已經睡著了。
鐘墨慢慢的走向那人,暮色映在對方熟睡的面上,驟然望去讓人不由心中一暖。可是湊得近了就會發覺,那人全身上下都透著寒氣。
夜色漸漸降臨,江邊的風也越來越大。
那人倚在樹上,頭發被風一吹散落了半數。
鐘墨忍不住伸手將對方的頭發攏到耳后,隨即目光不由停留在對方的唇上,竟有些鬼使神差的想要湊過去親一下的沖動。
他隨即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云夢初,他明明與自己一樣是個男子,怎么會對他生出這種念頭?
一定是最近兩人太過親密,所以自己才會一時產生這樣的沖動。
想到這里,鐘墨不由后退了幾步,毅然轉身朝島中走去。
他不停的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能讓這個念頭蔓延下去。自己只不過是一時失神,心里對對方壓根沒有非分之想。
“撲通。”一聲。
“啊……”一聲。
鐘墨一回頭,便見樹上已經空了,云夢初捂著肩膀從地上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