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陣靜默,只有呼吸聲。
良久后,云夢初問道:“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鐘墨道。
“他是你的弟弟,為什么要這么對他?”云夢初問道。
鐘鳴顯然沒料到對方會這么問,遲疑了片刻后,答道:“江湖中的事,你不了解。我有我的立場,有我的責任。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要承擔一些東西,而我的立場決定了我必須顧念別的東西重于顧念他。”
云夢初冷笑一聲,道:“說的好聽,都是屁話。”
“啪”的一聲,鐘墨屏住呼吸,隨后聽到了云夢初口中發出“嘶”聲,鐘鳴打了他。
“你怎么想并不重要,你們的命都捏在我的手里,我是制定這個規則的人,你除了妥協,就是死。”鐘鳴道。
云夢初怒目望著對方,突然有些恍惚,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武櫻。雖然武櫻不可能這么對他,可是一直以來武櫻不也是這樣么,將自己的一切牢牢掌握住,根本不給自己選擇的機會。
“我不會害他,你殺了我吧。”云夢初道。
鐘墨聞言心里一滯,一顆心并未放下,反而提的更高了。
鐘鳴有些出乎意料,道:“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他救過我的命,我不會做對他不利的事。”云夢初道。
鐘鳴蹲在地下居高臨下的望著云夢初,道:“如果我告訴你,你這么做并非對他不利呢?”
“讓他變成一個傻子,還不是對他不利?”云夢初道。
“假如他不變成傻子,就要死呢?你會不會幫他活下去?”鐘鳴問道。
云夢初又沉默了良久,道:“不會,他那樣的人,寧愿死也不會愿意當傻子。”
鐘鳴嘆了口氣,道:“既然你這么不識好人心,我也沒辦法。”
“我呸,你這算是狗屁的好人心。”云夢初又罵了一句。
鐘鳴毫不猶豫的抬手又給了他一個耳光。
屏風后的鐘墨皺著眉頭,眼睛都急紅了。
“其實方才我都是逗你的。”鐘鳴道:“我只是看他對你頗為上心,想看看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貨色。”
“那你現在滿意了么?”云夢初道。
“滿意,非常滿意。”鐘鳴道:“雖然挺欠揍,可是不招人煩。不過……這就是麻煩的地方。如果你是個貪生怕死的酒囊飯袋,將你放在他身邊也無妨,等他玩兒膩了,甩手就把你拋在腦后,倒也沒什么可擔心的。”
鐘鳴伸手在云夢初的額前拂過,將對方的碎發撥到一邊。
“可是你挺招人喜歡的,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對你應該會愛不釋手。”鐘鳴道。
云夢初聞言面色一變,察覺出對方話里有話。
“鐘墨的身上擔負著太多的東西,容不得半點差池。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他好。即便他會怪我會恨我,也好過他自己走向絕路。”鐘鳴說罷從方才那瓷瓶里取出七粒藥丸。
“你想干什么?”云夢初道。
“我當然不會將這些東西喂給他,因為這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他說罷捏住云夢初的下巴,將藥丸一股腦喂給了對方。
云夢初被點了穴道,根本無力掙扎。鐘鳴從桌上拿了一碗水強行灌給對方,云夢初一陣嗆咳,藥丸已經被盡數吞了下去。
鐘鳴做完這一切,起身將碗放回桌上。
屏風后的鐘墨心急如焚,卻分辨不出這就是鐘鳴的玩笑還是事實。
“混蛋!”云夢初喉嚨沙啞的罵了一句。
這回鐘鳴沒有打他,只是面色如常的望著他。
云夢初見到對方的表情,心不由涼了半截。
“憑什么?”云夢初吼道:“憑什么你要這么對他?”
鐘鳴一愣,沒想到云夢初竟然是在為了鐘墨打抱不平。
“做你的弟弟又不是他選的,憑什么你要決定他該怎么活。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做他的哥哥了不起么?你們這種人自以為是王法,是天理,你們有苦衷,你們有立場,我們就只能做你們的棋子,任你們擺布,我不服。”云夢初道。
“我二叔也是……他騙了我十六年,到現在我突然有點想明白了,你和他是一伙的。你去凌天宮殺我,一路將我追到這里,就是不肯放過我。說來說去,你們就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你說你是為他好,你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的目的。我二叔將我養活到十六歲,可能也只是為了一個所謂的目的罷了。”云夢初咳嗽了幾聲,聲音已經沙啞的有些撕裂感了。
“我和他都是你們的棋子,你們所有的溫情脈脈都是假的。即使是真的,也毫無意義了。沒有人能以為別人好為借口,去傷害別人。”云夢初道:“你們都是混蛋。”
鐘鳴嘆了口氣,道:“你可算是開了竅了。”
云夢初有些失神,片刻后又道:“我從前只是不愿意去那樣想,可是我不想……事情也是那樣的。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認,我二叔一定隱瞞了我很多事,可能他真的是為我好,可是那是他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
“就像你一樣。”云夢初道:“你說是為他好,不過是你自以為是罷了。”
鐘鳴上前解開云夢初的穴道,云夢初掙扎的想要起身,卻覺胸口一痛,隨即吐了一口血出來。他伏在地上劇烈的咳嗽了片刻,隨即睜大眼睛望著鐘鳴,一言不發。
“你可別怪我,我都是為了你好。”鐘鳴起身走向屏風后,將云夢初丟在地上不再理會。
此時的鐘墨一雙眼睛泛著紅色的血絲,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樣盯著鐘鳴,恨不得用眼睛將對方撕咬成碎片。
鐘鳴走過去,跨坐在鐘墨的身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道:“上次你給我下了命令,不讓我殺云夢初。我去請示了那位,所以那位給了新的命令,讓我保護你。”
鐘鳴頓了頓又道:“不過是以我自己的方式保護你。”說罷他在鐘墨頸間點了一下,解開了對方身上的啞穴。
“放了我。”鐘墨壓抑著怒氣道。
“你從前對我百依百順的,如今為了一個少年,恨不得要將我吃了。”鐘墨搖了搖頭,道:“真讓我失望。”
“你把他怎么了?”鐘墨問道。
“既然答應你了,自然是沒殺他。”鐘鳴道:“不過他現在變成傻子了,這樣我倒覺得更惹人喜愛一些。”
鐘墨呼吸漸漸開始急促,半晌后,他低吼了一聲,道:“你殺了我吧。你為什么不干脆殺了我。”
“我是來保護你的,怎么會殺你呢。”鐘鳴道。
鐘墨閉著眼睛痛苦的大吼了一聲,隨即身上的穴道被真氣沖開。他粗暴的將鐘鳴掀翻在地,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屏風外頭。
云夢初正伏在地上,旁邊有一灘鮮紅的血跡。他下巴和衣服的前襟都沾著血跡,眼睛還有未干的淚水,面色蒼白的望著鐘墨,整個人看上去既狼狽又不安。
鐘墨上前跪在對方身邊,雙手捧著對方的臉,小心翼翼的問道:“夢初,你還認識我么?”
云夢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后又點了點頭,一臉著急和不安,抬起顫抖的手卻又仿佛不知道該放在哪兒。
鐘墨見狀心中一痛將對方緊緊摟在懷里。
云夢初仿佛能感受到對方的痛苦,伸手抵住對方的肩膀,想將對方推開。鐘墨感受到對方的抗拒之后,反而將對方抱得更緊了一些。
“別怕,別怕夢初……是我。”鐘墨抱著對方,一手在對方的背后輕拍著,仿佛在哄一個受到了驚嚇的孩童。
云夢初長出了一口氣,索性伏在對方肩上不再試圖掙扎。
“出門右轉最后一間屋子是給你們準備的。”鐘鳴的聲音從屏風后響起。
鐘墨聞言將云夢初打橫抱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夜幕降臨,江面上倒映著月光,十分平靜安逸。船艙里燭火搖曳,依稀能聽到水聲。
鐘墨將云夢初放到床上,先將對方沾了血的上衣脫掉,又拿沾了水的帕子去給對方擦臉。云夢初伸手去接對方的帕子,卻被對方躲開了。他見狀也不再堅持,便任由對方小心翼翼的伺候。
鐘墨端了水給云夢初漱口,怕他喝下去,還特意示范了一下如何漱口。云夢初抱著胳膊坐在床上,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
鐘墨找了干凈的里衣給他穿上,動作小心的近乎虔誠。云夢初很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候,這讓他整個看上去更惹人喜愛了幾分,可是鐘墨心里卻很不是滋味,看著對方眼睛不由就紅了。
云夢初看到對方突然紅了眼睛,心里一暖,輕輕摟住對方的脖子,將對方抱在了懷里。鐘墨摟著對方的背,感覺到對方溫熱的體溫,一顆心瞬間便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