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越接近中都,心里的驚訝和不安便越發濃重。
關于云夢初他們的傳言層出不窮的遍布在沿途,傳言中的他們經過演繹之后,就像是命逾九條的妖怪一般,屢次被不知名的刺客追擊圍剿,每一次人們都以為他們會在某一戰中全軍覆沒,可隔日之后他們總是會出現在下一個好事者的新故事中。
即便心里知道沿途聽來的故事真實性不足三四成,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單憑鐘墨他們一路的順暢便能推斷出云夢出他們所經歷的兇險。
鐘鳴想得很周到,每隔幾站都會刻意停留等著被甩掉的刺客追上來,然后想方設法將其清理干凈。這樣一來既為鐘墨他們開好了路,又斷絕了前頭的刺客和之后那些刺客交流信息的可能。
只要他們還活著,鐘墨他們便是安全的。
鐘墨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只要沒遭遇刺客,他心里便存著一絲僥幸,知道前面的三人至少是活著的。可同時,越接近中都,他心里的不安便越深。因為他知道,中都附近的刺客布防肯定是最重的。
對于要取他性命的人而言,成敗在此一舉。即便前路的刺殺都失敗了,只要能在中都城外將他一擊成功,目的便達到了。
這一路上,他絲毫不敢懈怠,只期望能在最后趕上云夢初他們。可是即便云夢初他們一路不停的且戰且停,而鐘墨他們則馬不停蹄的追趕,最后的結果依然是徒勞無功。
眼看著已經到了離中都城最近的驛館,在這里換一次馬,三人便可一口氣直接到達中都。
“從昨晚到現在一點他們的消息都沒有。”鐘墨的不安已經寫了滿臉。雖然他易了容,但是開口之時,依然是原來的聲音。
鹿歌聞言并未做聲,不過他內心的焦躁早在兩天前便已經外露的一目了然了。他自己卻不愿承認自己的擔心,不知死活的三人中雖然有兩個自己的弟弟,可一個是毫無血緣關系,另一個則是完全沒有情分。
“我們還沒有遇到人,說明他們還沒死光。”同行的另一個人壓低了聲音道,他戴著一個寬沿的斗笠,遮住了他頭上的滿頭白發。這人正是鹿鳴。
鐘墨聞言眉頭不由一皺,顯然“沒死光”這個詞對他來說絕對不是安慰。
這處驛站離中都城不到一日的腳程,若是快馬加鞭,三四個時辰便能到。如果不是馬太累了,三人吃點干糧將就一下,應該是能撐到中都的。不過人能撐,馬卻不能,所以三人必須在此稍作停留。
到了驛站,鐘墨幾乎出于本能的察覺到了異樣。這里的驛站靠近中都,雖然地處荒涼,可是來往的行人商賈眾多,一年到頭都極少有人煙稀少的時候。
可是如今,幾人雖然到了門口,卻絲毫聽不見吵嚷之聲,甚至連馬嘶聲都沒有。
“有血腥味。”鹿歌沉聲道。
鐘墨努力的嗅了嗅,并沒有聞到鹿歌所說的血腥味,不由望了對方一眼。
“他說的沒錯。”一旁的鹿鳴對自己的侄子顯然深信不疑。鹿歌想必是和鹿靈谷的動物們待久了,嗅覺的敏銳程度異于常人,他說有那必然是真的有。自己和鐘墨嗅不到,要么是太淡了,要么是被人處理過了。
鐘墨下了馬握著劍打算上前探一探究竟,卻被鹿歌搶了先。三人都知道至此只能進不能退。若里頭當真有什么蹊蹺,他們能打得過便是生,打不過即便是逃也逃不掉,因為三匹馬日夜兼程,到此已經沒有余力再奔波了。
鹿歌手里握著劍柄,上前挑開了驛站本該大開如今卻緊閉的大門。
片刻后,只見鹿歌原本緊繃的后背突然放松了下來,不過放松后的肩膀卻隨著略顯急促的呼吸止不住一起一伏。
兩人見鹿歌提劍跨了進去,便也紛紛下馬跟了進去。
驛站寬敞的院子里,此刻顯得擁擠異常,因為那里躺滿了人和馬的尸體。尸體上灑了一些灰色的類似于沙土的東西,想來濃濃的血腥味便是被那層東西掩蓋住了。
從尸體并未完全被掩蓋的衣著來看,既有商賈亦有江湖人,甚至還包括驛站里的人。想來是有人將這里的人殺了個精光,之后又埋伏在此,將之后不明所以貿然至此的人也陸續的殺了。
因為從尸體的擺放和未被完全掩蓋的血跡來看,顯然并非同一批。
鐘墨望著那些尸體便欲上前,他迫不及待地要確認里面有沒有云夢初他們。
鹿鳴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沉聲道:“不管是誰,擺了這么大的陣仗,顯然不會善罷甘休。你不用急著去看,照如今的架勢,如果我們抵不住的話,用不了半個時辰我們就和他們一樣了。”他說罷瞥了一眼地上面目全非的尸體。
鐘墨聞言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些尸體上,腳下卻立住了沒再繼續向前。
片刻后,一陣邪風刮過,門突然被風吹的合上了,發出了一聲重重的悶響,在原本寂靜詭異的氛圍中顯得極為突兀。
三人不約而同的挪動了一下位置,用背斜靠著彼此,形成了一個穩固的防守圈。
下一刻,二樓原本緊閉的窗戶突然打開,三個手持弓箭的刺客搭弓射箭,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猶豫。不過那三支箭卻不是射向他們,而是射向了三人的馬。
那馬原本也已經到了極限跑不動了,否則三人也不會冒險在此停留。不過刺客此舉說明他們很謹慎,而且他們既然有弓箭卻只射了馬而沒有射人,這說明:他們要么是此前伏擊過一次,將箭用光了,要么就是有意不取三人的性命,想抓活的。
鹿鳴和鹿歌先后看了鐘墨一眼,三人用目光一交流,彼此便心中有了猜測,看來刺客確實是改變了主意打算抓活的。仿佛是為了印證三人的想法,下一刻,刺客們便紛紛涌出,各個手持長刀,竟然有數十人之多。
“殺光他們,為我兩個侄子報仇。”鹿鳴一改往日沉穩的形象,提著劍大吼一聲便對著近身的刺客刺去。
鐘墨聞言立即紅了眼,卻無暇去糾正鹿鳴的胡言亂語,因為面前已經有四五個刺客同時向著他圍了過來。
鹿歌使出了鹿靈谷的獨家絕招,用毒。可是刺客們好似有了防備一般,不知道是提前服了解藥,還是蒙著的面巾之下藏著什么防毒的東西,竟然沒人中招。看來云夢初他們在鹿靈谷拿走的那些東西都派上了用場,逼得刺客們連解藥都制出來了。
刺客們人雖多,但是因為要活捉,所以出手難免有所顧忌,這讓鐘墨等人占足了便宜。不過三人原本就疲累至極,再加上刺客人多可以輪流作戰,所以被活捉或被亂刀砍死都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到了窮途末路,三人反倒是無所畏懼了。
云夢初他們生死未卜,三人行至此一路暢通,最后這一擊可以說是“姍姍來遲”。換句話說,能走到這里已經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們也沒有馬,我和鹿歌擋住他們,你先走。”鹿鳴橫劍擋開刺客劈向鐘墨右臂的長刀,開口道。
“若是能走得了,還用等到現在么?”鐘墨大吼一聲,提劍一連割斷了兩個刺客的喉嚨,隨后手臂被另一名刺客的長刀波及,長劍登時脫手,飛出了老遠。
另一名刺客伺機提刀向他的另一只手臂砍來,一旁的鹿歌見狀替他擋了一下,自己卻露出了破綻,添了一處傷。
這么一來,三人破綻頻出,刺客們終于等到時機,連連進攻,雖然出的不是殺招,卻給三人身上添了不少傷口。
眼見已經難以抵擋,三人不是被殺就是被抓的結局,此時卻出現了轉機。驛站原本安安靜靜的高墻之外,傳來了打斗聲。
眾人神色俱是一變。
三人多少猜到了刺客此次埋伏極為縝密,極可能留了后手,卻沒想到驛站之外當真埋伏了不少人。而他們此前在門外徘徊良久,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刺客們也有些訝異,他們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半路殺出了幫手。眼看已經在做困獸之斗的三人,瞬間又燃起了新的斗志。
外面的打斗聲逐漸減小,終于大門被重新打開,一個身影沖了進來。鐘墨一愣,那人竟然是他的樣貌。隨即他便反應了過來,那人是易容成自己的“云夢初”。
片刻后,鐘鳴也沖了進來,身后還帶著幾個生面孔,不過看身形各個都是高手。
確認鐘鳴還活著之后,鐘墨的心思便完全放在了“云夢初”的身上,可對方進門之后竟然都沒有看過他一眼,直接加入了站圈。隨后鐘墨便發覺了異樣,那人雖然易容成了自己的樣子,可身形和招式都極為剛健,絲毫沒有云夢初的影子。
那個人不是云夢初,這意味著什么?
鐘墨不敢多想,搶了刺客的長刀,左右手各執一柄,像一頭發怒的豹子一樣,大開殺戒。
有了幾人的助力,刺客們很快便落了下風。
鐘鳴見時機成熟,示意鐘墨先走。隨后鐘鳴帶來的兩個人便退到鐘墨身邊,護著鐘墨要一同離開。鐘墨沒有得到云夢初確切的下落,自然是不肯輕易走的。
鐘鳴見狀殺到他的身邊,目光中透著隱隱的憤怒道:“你要是不能活著到中都城,我一定送他去下面陪你。”說罷也不給對方追問的機會,閃身又加入了站圈。
兩人護著鐘墨出了驛站,外頭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多具刺客的尸體。其中的一人打了個呼哨,隨即便有幾匹馬奔來,他們各自跨上一匹馬,朝著中都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