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冬原本篤定自己這次要死了,不是他一直害怕的那種死法,而是摔死的。
因為抱定了這樣的念頭,所以當他的身體自內而外開始慢慢愈合,他漸漸恢復神智和感覺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上了天堂或者進了閻王殿。
直到他睜開眼睛,發覺自己依舊躺在這個潮濕的山溝里的時候,他才確信自己沒死。原本費力的呼吸變得順暢無比,后背上的疼痛也消失了。他看了看骨折的腿,那里已經完全愈合了,沒有絲毫的傷痕。
怎么會這樣?
獵人沒有超越常人的自愈能力,他們不像吸血鬼一樣……吸血鬼……顧恩呢?
林越冬從山溝里爬上去,然后直接奔向路邊,發覺車子依舊停在那里,可是顧恩并不在車上。他又沿著原路往回找,發覺之前塌方的地方,山體似乎又發生了二次坍塌,整條路和外側的那一片土丘都被泥土埋住了。
顧恩難道被埋在里面了?這個荒唐的念頭一出現,林越冬便及時打消了。人在極度擔心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往最壞處想,也就是常言說的“關心則亂”。
林越冬記得自己昏迷前,顧恩一直守在旁邊,而且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擔心和慌亂。難道是不忍心看著自己死透,所以找地方躲起來了?
不可能。
林越冬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先前所有的內傷和外傷全部都奇跡般的愈合了,聯想到吸血鬼令人羨慕嫉妒恨的那項天賦,他不得不將此事與顧恩聯系到一起。
可是為什么他醒來后見不到顧恩,難道是顧恩對他所做的事,損傷到了自身?想到這里林越冬心里沒來由開始變得焦急和不安起來。
“顧恩!”林越冬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嘶吼道。
“我又沒聾!”一個聲音略帶不耐煩的道。
林越冬轉身四處尋找,終于將視線鎖定在了幾步之外的一塊洼地中。他踩著地上的泥水,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去,果然發現了抱膝窩在洼地一角的顧恩。
“恩恩……”林越冬俯身將人拉入懷中,不過他還沒來得及享受失而復得的喜悅,便被顧恩的慘叫嚇了一跳。
顧恩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重新躲入洼地中的那一小片陰影中,身上方才被陽光灼傷的地方快速的愈合著,很快便恢復如初。
“怎么會這樣?”林越冬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拉過顧恩的手,發現原本應該在那里的日光指環已不知去向,“你的指環呢?”
顧恩抽回自己的手,又往陰影里縮了縮,道:“應該是埋到土里了。”
“埋到土里?埋到什么土里?”林越冬不解的問。
顧恩悄悄抬眼看了林越冬一下,隨即又低下頭,聲音有些悶悶的道:“天亮之前在那邊刨了一會兒坑,估計是那個時候不小心埋到土里了?”
“你刨坑干嘛?”林越冬起身道:“在哪兒?我去幫你找回來。”
“那里發生了二次塌方,埋得太深了,不可能找得回來。”顧恩道。
林越冬看了一眼那片被剝落的山體掩埋住的地方,神色一變,道:“你不會以為我被埋到了下面,所以想把我刨出來吧?”
“現在討論這個問題還有意義么?”顧恩悶聲道。
林越冬聞言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然后緊挨著顧恩坐到旁邊,幫顧恩擋住了一側的陽光,好讓他能多一點活動空間,不至于將自己縮成一團那么狼狽。隨后為了以防萬一,他又將自己帶著血跡且沾滿了泥水的t恤脫下來,撐在了顧恩的腦袋上方。
兩人靠得極近,顧恩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林越冬赤/裸的上半身,發覺那里的傷痕和淤青都痊愈了,看來他的方法起到了作用。
發覺了顧恩的目光之后,林越冬突然伸手將人摟在懷里,手臂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道。他的胸膛雖然沾滿了干涸的泥水,甚至還有斑駁的血跡,但是并沒有給人骯臟的感覺,反倒增添了一種特殊的吸引力,讓人不由浮想聯翩。
“告訴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林越冬問道。
顧恩猶豫了片刻,突然將手伸到陽光之下,一瞬間陽光便在其上留下了灼傷的痕跡。林越冬趕在灼傷加重之前,將顧恩的手從陽光下拉了回來,然后擰著眉不解的望著他。
“我猜想,我們這個族類有著超越常人的自愈能力,大概是因為體內的血液還有唾液都具備某種東西吧。”顧恩望著自己逐漸愈合的手道。
“那你救我的時候,用的是你的唾液還是血液?”林越冬一本正經的問道。
“都有。”顧恩道。
林越冬聞言心里沒來由生出了一絲巨大的滿足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兩人入今也算是血脈相連了吧?
“我的手機在車里,你去幫我拿過來。”顧恩道。
“……你親我一下我就幫你拿。”林越冬道。
顧恩盯著林越冬近在咫尺的臉看了片刻,道:“那還是算了吧。”言下之意,倒像是要冒著被太陽點燃的危險自己去拿。
林越冬忙苦笑了一下,道:“我去……我這就去。”他確保顧恩不會被陽光照到,才起身離開。
片刻后林越冬手里拿著一個睡袋回來了。
“我的手機呢?”顧恩問道。
“沒電了,已經關機了。”林越冬道:“你是想給王陽打電話么?這一路上好幾處塌方,李峰就是因為半道兒車開不過來才下車走路的,王陽這會兒就算過來接你,車也開不過來。所以,你現在只能和我一起回山城。”
顧恩看著林越冬將睡袋打開,然后面帶猶疑的道:“于言的身份和你一樣吧?”
林越冬點了點頭。
“李峰知道自己要死了,為什么還要冒著大雨去山城?”顧恩又問道。
“因為獵人死后,身體需要經過一些處理,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的往山城趕。”林越冬道。
顧恩沉吟了片刻,道:“于言也知道我的身份嗎?”
林越冬點了點頭,道:“任何一個獵人都可以輕易識別……你們的身份。”
“如果我說不想回去,你會把我抓回去嗎?”顧恩問道。
林越冬被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刺了一下,隨即面色一黯,道:“會。”
顧恩聞言嘴角勾起一絲悲喜不辯的笑容,突然從藏身的角落站了起來。陽光突然肆無忌憚的照在他的皮膚上,將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毫無遲疑的灼傷了一大片。
林越冬見狀忙手忙腳亂的將手里打開的睡袋裹在顧恩的身上,直到確保將整個人都裹嚴實了,這才驚魂未定的將人扛起來,朝停在路邊的黑色吉普走去。
車子里一切能遮光的東西都被林越冬利用上了,他再三檢查沒有疏漏之后,才打開睡袋將里面的顧恩放出來。
顧恩坐在后座上,掃了一眼車內的環境,道:“費這么大周折做什么,還不如直接把我扔到后備箱里呢。”
林越冬原本就為顧恩的懷疑和任性有些不高興,聞言之后面色一冷,突然欺身上前,將顧恩整個人禁錮在后座上,道:“我必須把你帶回去,是因為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不可能把你扔給別人不管。于言是獵人沒錯,山城里也不止有他一個獵人,但是只要我還活著,不會有人敢動你分毫。”
說罷他又抬手捏著顧恩瘦削的下巴,道:“還有一點你記住,你如果再敢在我面前自殘,我一定會當場就把你操/到求饒,聽清楚了么?”
顧恩望著居高臨下的林越冬,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壓迫感,他毫不懷疑,如果此刻自己說出個不字,林越冬絕對會毫不猶豫的當場干點什么懲罰他。
顧恩的面色幾經變幻,目光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了些許緊張,林越冬將這種緊張理解成了顧恩對自己獵人身份的懼怕,于是心中不由自主的一痛。
果然,無論如何顧恩都不可能忽視他的身份。
“回到山城以后,不要提起我受傷的事。”林越冬道。
“哦。”顧恩難得溫順的應道。
林越冬只當顧恩的溫順是來自自己身份的威脅,于是匆匆回到駕駛座,頭也不回的道:“這件事我會當做沒有發生過,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往后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免得為自己惹來麻煩。”
顧恩當然知道林越冬的擔心,如果吸血鬼的血能助人自愈一事被獵人掌握,恐怕以后會出現很多被當成藥包的吸血鬼。
雖然事情看上去有些殘忍,但吸血鬼和獵人之間的關系原本就充滿了血腥和殺戮。如果獵人的致命弱點被吸血鬼所掌握,吸血鬼同樣也不會手軟。這注定是兩個族類之間難以打破的相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