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言的茶室里似乎永遠(yuǎn)都是那種茶香四溢香霧繚繞的狀態(tài),顧恩并不愛喝茶,自然也沒有焚香的心境,所以他乍一進門的時候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
見狀,于言突然記起來,某一次林越冬在此和他聊天的時候,曾經(jīng)開玩笑說,這地方如果是顧恩來的話,一定待不夠五分鐘。
此刻,顧恩坐在于言對面,手里捏著燙手的茶杯,他的表情毫無悲喜,就連于言這樣的老狐貍乍見之下也沒掩飾住自己的訝異。
“你現(xiàn)在坐的地方,是越冬以前常坐的,你手里的茶杯,也是他常用的。”于言面帶悲戚,一副痛失摯友的哀傷感,但是這句話的目的,卻是故意想刺激一下眼前的吸血鬼先生,因為對方那副表情,實在是讓他太過訝異了。他甚至有些懷疑,眼前這人對林越冬到底有沒有感情。
不過顧恩并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只是沒有理會茶水尚自滾燙,一口將手里的茶喝了個干凈。于言拿起茶壺打算再給他添,顧恩卻捏著茶杯避開了。
“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任何事,我之所以來見你,只是不想在他死后怠慢了他的朋友。”顧恩用拇指摩挲著仍帶著溫度的茶杯,道:“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告辭了。”
于言望著近在咫尺的顧恩,突然發(fā)覺眼前的狀況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原本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手里握著秘密,可以讓對方低聲下氣的乞求一番的人,如今看來反倒是顧恩的態(tài)度既讓人琢磨不透,又透著濃濃的囂張。
怪不得林越冬會對這個小獵物如此的上心,如今看來這小獵物的確不是個尋常的空有一副漂亮外表的人,至少這短短幾分鐘的功夫,于言就對他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昨晚越冬和小光一起去了城里,在日光酒吧的附近他跟蹤一個身份可疑的人一路去了你家,對方在你家門口襲擊了越冬。”于言道。
顧恩毫無波瀾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他早已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林越冬是在自己的家門口被襲擊的。想起昨晚那個短暫的電話,顧恩突然心中一滯,繼而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雙拳。
那個電話是林越冬被襲擊之后打的嗎?說不定當(dāng)他他就在門外,可惜一門之隔,他們終究沒有告別的機會。自從得知林越冬的死訊至今,顧恩第一次險些忍不住自己想哭的沖動。
不過他最終還是忍住了,尤其是在于言面前,他不想顯露出絲毫的軟弱之感。他可不想未來的某一天,于言對林越冬說出類似“那天顧恩哭得像個女人”之類的話來。
于言見狀悠悠的嘆了口氣,道:“越冬讓我把這個硬盤交給你,里面是你們這次在山城的工作成果。”
顧恩接過硬盤道了聲謝,于言又道:“越冬的手機里有其他獵人的聯(lián)系方式,恕我只能代為保管。不過他叮囑我一定要告訴你,手機設(shè)了密碼,所以我看不到里面的照片。”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手機那些需要打碼之后才能公開的照片,于言都不會看到,讓顧恩不要胡思亂想。到了這種時候,林越冬那個家伙竟然還在想這種無聊的細(xì)節(jié),顧恩心里不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能把膏藥的電話給我嗎?”顧恩道。
于言聞言有些意外,但是并沒有拒絕,依言告訴了顧恩膏藥的電話。
王陽正在大廳的吧臺旁邊和調(diào)酒小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見顧恩遠(yuǎn)遠(yuǎn)的走過來,目光不由一亮。那日林越冬將他忽悠到情/趣房里,說好了要3/p的,小哥原本挺高興,不過最后似乎和他想象中不一樣。但是無論如何,那晚他還是比較滿意的,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和顧恩發(fā)生點什么。
王陽順著調(diào)酒小哥的目光看去,見是顧恩回來了,便欲起身。顧恩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坐到了他旁邊,對小哥道:“給我來一杯……夕陽。”
“是血色夕陽。”調(diào)酒小哥笑著糾正道。顧恩聞言不置可否,只是坐在那里沉默的看著小哥調(diào)酒。
這酒的名字是林越冬起的,就在顧恩喝了那杯林越冬點給他的酒之后,在樓頂上,林越冬強吻了他。現(xiàn)在想來,顧恩覺得在那個時候自己其實就已經(jīng)愛上林越冬了。
甚至,可能更早。只可惜,他一直刻意的忽視林越冬的一切,也刻意封閉著自己,所以錯過了很多原本可以好好廝守的時間。
片刻后,小哥將一杯紅色的夕陽放到顧恩面前,顧恩接過來一口飲盡,然后將酒杯放在一旁道:“今日我為你卜一卦,就算是酒錢吧。”
調(diào)酒小哥聞言頗為高興,忙找出了三枚硬幣遞給顧恩。顧恩拿過硬幣握在掌心,然后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心里默默地進行某種儀式,目光雖然波瀾不驚,卻很虔誠。
他雙手捂著掌心的三枚硬幣搖了幾下,然后將硬幣灑在吧臺上,硬幣兩反一正。他隨后又將硬幣撿起,如此反復(fù),一共爻了六次。
“怎么樣?”調(diào)酒小哥一臉好奇的問道。
顧恩將三枚硬幣還給小哥,道:“下震上坎是屯(zhun·一聲)卦。”
“屯卦?”小哥道:“那是好卦嗎?”
“震為雷,坎為雨,一喻動一喻險,是下下卦。”顧恩道。
小哥聞言面色不由一滯,隨后表情有些可憐。顧恩起身道:“雷驚萬物而動,靜待時機,一舉而行,未嘗沒有雨過天晴之日。卦是死的,象卻是活的,人不能被卦象困死。”
“有道理。”王陽故作高深的點了點頭,然后拍了拍小哥的肩膀。小哥還沉浸在顧恩高深莫測的話里沒有回過神來,便見顧恩和王陽已經(jīng)一前一后朝門外走去。
“這小子的卦象這么兇險,是不是要倒霉了?”王陽跟在顧恩身后一臉八卦地問道,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候,他的八卦之魂也依舊按捺不住。
“這卦是為我自己卜的。”顧恩認(rèn)真地道。
王陽聞言不由眉頭一皺,心里頓時涌起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說起來他是不信這些東西的,可是最近邪門兒的事兒太多了,這無緣無故又弄了一個下下卦,由不得他心里犯忌諱。
顧恩倒是沒什么特別的表現(xiàn),卦是他自己爻的,兇險之意也是他自己解的,可是看他的樣子倒也沒覺出來有什么擔(dān)心或者害怕。
兩人離開山城,一路上王陽都在想那個莫名其妙的卦象,除此之外他心里還有滿腹的疑惑。林越冬死的很突然,突然的讓他覺得不太真實。
他猜想顧恩也有這樣的感覺,所以才一直這么平靜,平靜的有些詭異。可越是如此,他越不敢輕易開口詢問,生怕顧恩平靜的表面被打破,隨之而來的是他難以面對的情緒爆發(fā)。
“你要是能憋一輩子不問出來,就憋著。要是憋不住,就趕緊問。”顧恩仿佛看穿了王陽的疑惑,率先開了口。
王陽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恩恩,你要是難過就哭吧,昨晚其實我也偷偷的哭過了。”
顧恩聞言一怔,轉(zhuǎn)過頭盯著王陽看了好一會兒,他沒想到王陽真的會為那件事有那么大的反應(yīng)。他雖然猜到王陽會自責(zé)難過,但是半夜躲著偷偷大哭,真的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我能看得出來,你對他多少還是有感情的。”王陽道:“如果你想找到兇手為他報仇之類的,我也會支持你。”
“我不會為他報仇,因為我要去找他。”顧恩道。
去找他?人都死了,去閻王殿找嗎?
王陽聞言嚇了一大跳,隨即踩了剎車,道:“恩恩,你可千萬別想不開,你和他才認(rèn)識一個多月,就算你再喜歡他,你大不了哭一場傷心一陣兒,你也不能隨他就去了啊。你這一輩子還很長,好不容易活到現(xiàn)在,千萬別沖動。”
“你想去找李峰嗎?”顧恩望著王陽不動聲色地問道。
王陽和顧恩對視的瞬間不由一愣,對方眼里絲毫沒有灰心和失望,反倒閃著一絲光芒。王陽心中一痛,心道顧恩這是瘋了嗎?
“我雖然對李峰的死很內(nèi)疚,可是我想如果他活著的話,他一定也不希望我為他償命的。”王陽道:“我想林越冬也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顧恩不置可否,道:“如果李峰還活著,你會去找他嗎?”
“什么意思?”王陽不解的問道。
顧恩深吸了口氣,然后開口道:“以前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那個曾經(jīng)被我襲擊過的人其實就是林越冬。我在很久以前就把林越冬殺了,他這次回來原本應(yīng)該是想找我償命的。”
王陽聞言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道,連這樣的故事都被編出來了,看來顧恩這回是真的受了太大的打擊,竟然把林越冬當(dāng)成前來復(fù)仇的鬼魂,恐怕顧恩這一時半會兒的是恢復(f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