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青銅面具寸寸崩解，身上那襲猩紅戰袍也如煙塵般消散。
許宣眨了眨眼，低頭看了看自己——又變回了那個清清爽爽的書生模樣。
方才借來的人道權柄、戰魂煞氣，此刻全都煙消云散，連帶著那股子睥睨天下的氣勢也收了個干凈。
“嘖……”
這也太快了，好歹多給一點時間啊。
唯一沒有變回去的是空空如也的青銅簠，這里面干凈得可怕。
剛剛是熱血上頭，現在再看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老沈啊老沈~~~~
我……你……這……
正在嘆氣的時候，一旁的古琴正在發癲，可能是很久沒有看到外界的天空，沒有感受到清爽的風。
竟然自己彈奏起了自己，一首歡快的曲調引得天地共鳴。
彈奏就算了，還切換著五顏六色的燈光特效，若是再配合一個穿吊帶的老頭子……有股后現代邪異擦邊DJ的風采。
跑馬燈映襯著許某人此刻略微有些愁苦的臉，看上去就很抽象。
所以古琴被立刻收入玉壺，當做邪祟一下給鎮壓了。
暫且放下擔心，許宣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小山包上。山不高，草木稀疏，遠處還能看見長江的波光。
“這給我干哪來了？”撓撓頭，突然恍然大悟，“哦——真·龜山啊！”
蹲下身拍了拍腳下的土石，滿臉不可思議，“就這？”
傳說中的靈龜所化之山是一點用都沒有啊。
自己在云夢澤里打得天崩地裂時，還特意往下邊瞥了幾眼。
結果這老龜愣是全程裝死，連劃水的動作都沒有。那些妖魂也無視了這個龐然大物。
“虧我還以為你有什么驚天使命……或者什么超級厲害的神通。”哭笑不得地踹了一腳地上的石頭，“合著您老人家就是來當個背景板？”
石頭咕嚕嚕滾下山坡，驚起幾只麻雀。
許宣嘆了口氣，拍拍衣擺站起身。遠處傳來漁歌，炊煙裊裊升起，仿佛剛才那場驚天大戰從未發生過。
又望了望天色，眉頭微皺。
他必須盡快趕回主戰場——小青還在龍宮秘境里孤軍奮戰，副堂主雖然道行不淺，但龍宮畢竟處于洞庭湖范圍內，誰知道里面藏著什么兇險？
想想冒出來的龍孽，還有吃人的珊瑚林，妖魔化的龍宮本身，攻略起來難度頗大。
雖然云中君暫時被困在云夢澤中，但那個老怪物坐鎮洞庭這么多年肯定留有后手，隨時可能脫困而出。
咻的一聲，許宣再次踏上征程。
路上還分了一半心神投入凈土之中。
金色的神山在上，三萬業鬼全部陷入冷卻期，所以以往的小西天盛景暫時冷冷清清。
黑色的魔山在下，三萬妖魂可就熱鬧了，全部吃了一遍業火鎖鏈套餐。
炙熱的斷罪之火的鞭撻之下，鬼虎狼嚎之聲不絕于耳。
打上印記的它們已經再無超脫的可能，全部投入巖漿之中承受著遲來的懲戒。
圣父高居山頂，冷漠地看著厄土之中的暴動。
什么謾罵啊，掙扎啊，都是暫時的。
等過幾天它們就會接受自己的局面，渴望魂飛魄散這種好事降臨了。
也幸好都是妖族殘魂，沒有特別厲害的存在，所以也無需借助凈土宗的鎮魔地，自己就可以全部鎮壓。
“爾等……都是我的階梯啊。”
這一次闖入云夢大戰一場，可是得了不少好處，要慢慢消化一陣了。
踏水而行，行至長江入洞庭處忽然駐足。
“咳咳。”
袖中摸出三根線香，指尖一搓便點燃，青煙裊裊升起。
“多謝龍君相助。”
差點忘了正事，這一次要不是樂子龍大人的印記，單憑禹王的面具也無法打出這么炸裂的戰果。
香火插在岸邊礁石縫中，拱手作揖。江風卷著香灰打了個旋兒，水面平靜如常——那位神秘的龍君并未現身。
“嘖，真高冷……還想好好交流一番呢。”
不過這一次沒有江水打滅煙火，也算是一種認可了吧。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入湖口，水面才突然泛起金色漣漪。
龍君的身影從波光中浮現，臉色有些無奈。
這廝哪來的自信？別說本座了，就連地獄惡鬼都不認可你啊，許白蓮。
伸手虛抓，一縷尚未散盡的香火氣被攝入掌心，與印記中殘留的氣息交融。
“果然……”龍君唇角微揚，“云夢澤里那兩條老毒蟲還沒死透。”
相柳的九首、巴蛇的吞噬之道，這些上古兇神的生命力都旺盛得可怕。
當年大禹治水時已經誅滅了它們，可如今依舊還在掙扎。
維系云夢存在的力量就是出自妖神的本能，那里既是墳墓，也是過去的避風港。
不過……
龍君瞇眼望向云夢澤方向，指尖摩挲著那縷從許宣身上截留的氣息，“云夢澤可護不住你們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作為緊靠長江的水域，古云夢中沒有死透的妖神就是祂一直介懷的事情。
龍的領地意識可是非常強烈的。
云夢澤萬一搞點事情，長江會第一時間受到影響。
所以才故意在之前的交易中留下印記，借許白蓮之手攪動云夢死水。
那個小怪物身上纏繞著驚人的因果線——屬于是走哪炸哪的人形天災，到哪死哪的因果污染源。
即便是上古的碎片沾染上了也討不了好，接下來就看是妖神更兇，還是姓許的更毒。
輕笑一聲，龍君的身影化作漫天水珠消散。
臨走前無所謂地看了眼洞庭龍宮方向。
洞庭龍宮里的也叫龍？
許宣不知道樂子龍的想法，很快便望見龍宮那巍峨的珊瑚大門。
正要上前突然察覺異樣——大門兩側的礁石后藏著熟悉的氣息。
掐了個隱身訣摸過去差點笑出聲。只見李英奇帶著幾個劍俠以及七八個保安堂好手，正鬼鬼祟祟蹲在龍宮大門口做“買賣”。
這幫人分工明確：兩個劍修藏在門柱陰影里，劍鋒抵著大門出口。
李英奇蹲在貝殼堆后，左手拿著摩尼珠，右手拿著癸水陰雷珠。
還有個余白在搓毒砂，紫黑色的粉塵順著血色的水流環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