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太了解許宣了,親眼見證過這廝的無恥以及毫無底線的手段。
估計這段時日那廝但凡遇到棘手之事,必會搬出“長江龍君”這塊金字招牌。
“罷了……且讓他狐假虎威一回?!?
而許宣即便知道會被感應到也不在乎,還在給自己層層加碼。
什么他當初組建保安堂就是察覺到了云中君的狼子野心。
度化小青為山門護法,以太湖之妖治洞庭之妖也是一手妙棋。
若不是自己修行只有三年時間,許宣真的可以吹出什么“千秋功業,非一人之力可成;百年籌謀,唯蒼生之心可鑒?!钡木渥印?
總之為了天下蒼生他是竭盡全力,絞盡了腦汁,大仁大勇,大德大智,全部都可以用來給自己塑金身。
迭了這么多層金身,借人借寶不過分吧。
殊不知這些話術對于有些了解其底色的白素貞就是逗個樂,但對于凈土老僧而言……信了個九成九。
想一想,一個入道三年的和尚。
起手就是祖師演法賜予法號,接著就是協助自己超度了靜心池里的入魔師弟,沒過幾個月度化了一尊佛門羅漢金身歸來,過了沒幾天還重建了金山寺經營的紅紅火火,又沒過幾個月從地府抓了幾十個鬼王投入鎮魔地。
除了重建金山寺稍微“簡單”點,其他哪一樁不是“置生死于度外”的壯舉?!
就這樣一個品性好到嚇人的三境好和尚,跑來說自己遇到了命中大劫,也是九州大劫,信不信吧。
老僧在祖師殿前鄭重點燃三炷香,跪伏良久,似在與祖師低語。
半晌他緩緩起身,對許宣道:“把錦斕袈裟拿出來吧?!?
當那件破破爛爛的袈裟被抖開時整個祖師殿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許宣和老人面面相覷,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這件佛寶跟著許宣征戰陰陽兩界,歷經無數惡戰早已“飽經風霜”。
雖說法寶自有靈性,可緩慢修復……但架不住許宣打的架層次太高。
袈裟上殘留的“傷痕”,隨便一道都足以讓普通修士膽寒。
陰陽法王的生死玄光,蝕穿了半邊金線;長眉留下的蜀山劍氣,斬裂了三處梵文;兩儀微塵陣的洪荒氣息,將袖口染得灰白;
還有斑駁的愿力、糾纏的怨念、未散的水氣、殘留的雷煞……
甚至夾雜著幾縷劫難之氣,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老僧看看許宣,又看看袈裟。
最終長嘆一聲:“都說歷經劫難,方顯本心……”
“法海禪師這是要過那九九八十一難??!”
不再多言,從懷中鄭重取出七寶。如意珠、摩尼珠、辟塵珠、定風珠、祖母綠、紅瑪瑙、紫珊瑚。
七寶光華流轉,隨著老僧指尖輕點,一一嵌入袈裟破損之處。
剎那間錦斕袈裟綻放無量光!
梵音陣陣,佛蓮虛影自虛空浮現,整座祖師殿被映照得宛如琉璃凈土。
此乃“七寶莊嚴”,唯有心懷大愿、不懼劫難的修行者,方可承受其重。
若德行不足,哪怕只是覬覦此寶……輕則劫難加身,重則道行盡毀。
比如西游里的金池長老當年試圖沾染,結果走火入魔,就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老僧雙手托起袈裟,肅然道:
“穿上它?!?
“凈土宗上下——此番隨你入劫!”
許宣:……
突然有些慌亂。
這情形……怎么看著好像是我要繼承方丈之位的樣子?
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臨危受命”的悲壯畫面——
什么“危局如鼎,孤身擎之”,什么“大統既承,山河永固”……
這劇本不對?。?
是我之前說的太重了?
我就是來借人借寶,您不用搞的這么夸張。
再說師兄還沒歸來呢,要不要先和師兄商議一下。
萬一他不同意,我又打不過他……
法海禪師表面鎮定,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雖然白蓮法相已收斂無蹤,但神魂都快轉得冒煙了。
老僧一眼看穿許宣的胡思亂想,無奈搖頭。
這位法海禪師哪都好,就是心思太活絡。
不過或許正是這份跳脫,才能度化那些頑固妖魔吧?
“莫要多想?!崩仙疁芈暯忉專骸凹仁且律匠В瑸轸卖奶硪粚臃雷o也是應當?!?
“畢竟祖師演法之中……法海治水后,可是坐化于江邊金山寺的。”
“哦哦~~~”
許宣恍然大悟,長舒一口氣。原來不是讓我當方丈!
但隨即又有點小失落。
他忍不住又問:“不過下山降魔……這么大的事,真不用和師兄們商量?”
老僧忽然肅容,禪杖重重一頓:
“除魔衛道——還需商量什么?!”
“好好好!”
許宣頓時腰桿挺直,底氣十足!
這宗門能處!有事真上??!
大雄寶殿內許宣與老僧展開云夢古澤的地圖,開始排兵布陣。
凈土宗留守的和尚們雖修為平平,但勝在人數眾多,且最擅長的便是“鎮壓”之法!
于是,許宣指尖在地圖上連點數處。
陽臺山,荊山,大別山,幕阜山,龜山,蛇山,衡山……諸多云夢范圍的山脈地脈都需要人去鎮守,以免地龍翻身,造成巨大的損害。
這些山川有的還籍籍無名,有的已經被其他宗門占據,但凈土宗可是此時的佛門第一宗。說明道理即可。
許宣要做的,就是將整個云夢舊地凝成鐵板一塊!
任他洪水滔天,我自巋然不動!
此乃,地利!
許宣講完后環顧四周,總覺得還差點什么。半晌才反應過來,差的是一場熱血演講啊。
可惜這里是大雄寶殿,不是校場點兵。再加上自己終究不是方丈,不好越俎代庖。
最終只能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然而他剛踏出山門身后的凈土宗已然沸騰!
僧眾們扛著禪杖、捧著經卷,在老僧的安排下分批奔赴各地。那陣仗活像一群怒目金剛集體下山!
原本追殺白蓮教殘部的“正道聯盟”頓時慌了,道壹和尚更是嚇得臉色發白,連夜收拾包袱準備回山閉關。
然而凈土宗根本懶得搭理他們。這一次是應法海禪師的“個人行動”。
許宣也沒有打算借用凈土之名號召那群所謂的“正道人士”。
“道消魔漲之際……指望這群廢物……還是不行的。”
等解決洞庭之劫后把這聯盟也清理一遍才能用。
廬山另一側,白鹿書院。
“沈山長!大事不好?。?!”
許宣的聲音炸雷般響起,驚得老沈手中茶盞一抖,茶水潑了半幅《廬山煙雨圖》。
老頭捂著心口,腦中飛速盤算。
“何等大事能讓這滑姓許的慌成這樣?!該不會又來詐老夫寶貝吧?!”
許宣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當場大怒:“我這人品,你質疑什么?!”
當即簡明扼要,將云中君欲以洪水重現云夢澤的陰謀道出。
“若讓那廝得逞,往后你在廬山遠眺西北看到的就不是江漢平原,而是一片汪洋!”
沈山長眼神驟冷,袖中蒼璧騰空而起!
古玉與上蒼共鳴,剎那間窺見一團血色瘴霧,正蠶食人族氣運。
“果然如此!”
此刻洞庭水患已起,周邊郡縣恐已遭災,朝廷急報想必也在路上,根本做不得假。
若是一般天災,儒家或許束手無策。
但既是妖族作亂……
“真當人族天地主角的位置,是老天白給的不成?!”
沈山長須發皆張,反手拍向書院鐘樓。
“鐺!!!”
鐘聲浩蕩間,一架青銅戰車從后山破空而來!車轅刻著“誅妖”二字。
世人都知道于公善馭車,可他沈義甫又差到哪里去!
現在那個老東西被困在吳郡,那就自己頂上,正好去了斷年輕時的仇怨。
許宣一把按住沈山長的胳膊——
“山長且慢!”
“主戰場不缺高手,缺的是這個——”
他指尖蘸茶,在案幾上寫下一個“禮”字。
沈山長瞳孔一縮,須發微顫:
“你要……祭天?!”
“正是!”
許宣目光灼灼:“云中君敢掀桌子,是因有上古妖神暗中支持?!?
“咱們便以人道氣運為刃,搶它個天時地利!”
沈山長撫掌大笑,震得屋檐積雪簌簌落下:
“好個‘時來天地皆同力’!”
當即振袖而起,喝道:
“來人!備《周禮》六器!”
“開社稷壇!”
實際上就算是山長也不能無緣無故開啟大禮儀,但這已經不關許宣的事情了。
廬山走完,剩下的就是發動動朝堂之力,這個正統的人道之力的樞紐也該干點活了。
江南三大書院都已經聯系到位,要把影響逐漸擴大的無法忽視的程度。
小青傳信說已經有江水漫出河道,更有地方已然決堤,只是被太湖妖族勉強控住局勢,什么時候崩塌都說不好。
朝廷當然知道南方水患,但重視程度……難說。
人類的高層,總有些“非人”的考量。賑災銀兩、政績得失、派系博弈……
洪水滔天?
不過奏章上一行字罷了。
“人和……終究差了點?!?
許宣自嘲一笑。
天時可搶,地利可占,唯獨人心難控。
但能做到這一步,已是極限。
“三年……還是太短?!?
若再給他三年……他能摁著滿朝文武的腦袋干活。
交代完最后事宜,許宣甚至來不及看沈山長的布置,便飛身前往禹山之巔。
趁著空隙分出了幾道蝴蝶飛往九州各地,揚州,梁州,乃至于地府。
大量的資源以及人脈開始動員起來。
而在飛行途中許宣的情緒也在不斷的翻涌。
沿途已經看到了大災前兆,人間的各種負面情緒正在涌現,更有驚雷在天穹中回蕩。
穿過厚重的陰云,狂暴的罡風,以及凝結的水元之力終于來到了匯合點。
這里不僅有大禹王的遺跡——更有他最信任的……王牌。
山風獵獵中,他輕聲喚道:
“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