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山之巔,兩道身影并肩而立。
方圓三丈內,風止雨歇,連翻涌的云海都安靜下來。
許宣側頭,望向身旁的白衣女子。
每一次見到她,那種莫名的安全感就會油然而生。
“哎……”
他在心里默默嘆氣,這位白姑娘人長得好看就算了,脾氣還溫柔;
脾氣溫柔就算了,家底還豐厚;家底豐厚就算了,實力還深不可測……
堂堂白蓮天魔王,保安堂話事人,如今竟活像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修行越深,越摸不到她的底….這軟飯,怕是還要繼續吃下去。
著實是讓大魔王都惆悵。
當然,現在不是思考“如何重振鋼鐵意志”的時候。
短短一日之內數百只傳訊玉蝶在許宣袖中進出飛舞;十幾封貝葉穿書接連不斷,字跡潦草到近乎狂亂;各地求援信如雪片般堆滿案頭,墨跡未干便已被血水浸透……
東、南、西三個方向的災情,已惡化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從云端俯瞰以洞庭湖為中心,整個荊州的水脈都在暴動。
江河倒懸,山岳震顫,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
沿岸地區,小型地震接連爆發。無數蟄伏的妖魔趁機作亂。
尸王從古墓爬出啃食流民;水鬼借浪上岸,拖人溺亡;連平日躲藏的山精野怪,都開始搶奪血食……
許宣望著血色彌漫的大地,忽然理解了大禹王。
“難怪當年他要從東砍到西,從南殺到北……”
“這世間的妖魔——不殺不行!”
“貧僧雖慈悲為懷……”
“但金剛怒目,亦能伏魔!”
連羅漢金身都捶過,還在乎這些小妖?
然而,真正的大麻煩是眼前這方即將崩解的天地。
洞庭湖上,天穹如裂。
濃云翻涌如墨,將殘存的天光吞噬殆盡。閃電如虬龍般撕開云層,雷聲炸響時整片湖水都在震顫。
不是尋常的暴雨,而是天河傾瀉般的劫難——雨幕稠密得近乎實體,每一滴水都裹挾著上古蠻荒的戾氣,砸在皮膚上竟隱隱生疼。
風從不可能的方向襲來,卷著青銅時代銹蝕的血腥味,裹挾著甲骨裂縫里封存的巫咒。
水幕正在倒卷天穹,甚至往上游逆勢暴漲,什么河床河道,什么西高東低,什么水往低處流都已經成了過去式。
許宣站在山巔,衣袍獵獵。
望著眼前違背一切常識的恐怖景象,緩緩握緊拳頭。
這不科學也不修仙,但——很上古。
從遠處抓來一縷風,剎那間,無數腐朽、腥濁的氣息涌入鼻腔。
許宣可以從中嗅出無數水災禍神的味道。
和當年龜山一戰中感知到的如出一轍。
這些本該湮滅在歲月長河中的古老殘念,竟又卷土重來。
這些禍神殘念早已癲狂,連本族后裔都不放過。
不遠處一只修煉百年的青鱉剛躍出水面,試圖逃離。
下一秒!
虛空陡然裂開一張饕餮巨口,森然利齒狠狠咬住它的背甲!
“咔嚓——”
龜殼碎裂的聲響混在風雨中,清脆得如同摔碎一盞青銅酒爵。
湖心處,水面突然隆起黑色山丘般的背脊,一張虛無巨口張開,將三只鯰魚精囫圇吞下,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亂!亂!亂!
整片洞庭湖已淪為煉獄。
死亡如影隨形,首當其沖的竟然不是沿岸的人族,而是水域妖族本身。
一切跡象都在宣告一個事實。
洞庭湖……正在死去。
它再也無力庇護自己孕育的生靈,甚至連形體都開始崩潰。
湖面不斷扭曲、膨脹,仿佛正被某種古老存在生生吞噬!
“這就是上古云夢澤降臨的前奏?”
許宣望著眼前天崩地裂的景象,忍不住喃喃自語。
“難怪會有先民祭祀云中君……這玩意兒擱誰誰不迷糊?”
他嘴上說著些沒頭沒尾的廢話,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玉壺,這是有些緊張了。
雖然之前經歷了不少大場面,這一次也動員了上萬精銳妖族以及佛門幾十號有名有姓的高僧,還發動了儒家從整個九州調取資源。
可總覺得自己搖人的范圍是不是再擴大一些,這場面也不知道大腿能不能控住。
白素貞沒有接許宣的話茬——或者說,她壓根接不住這個男人的碎碎念。
她一直覺得許宣最有趣的地方,就是總能蹦出些稀奇古怪的理論。
比如現在他居然一邊盯著天崩地裂的洞庭湖,一邊給她科普“自然崇拜的分類學”。
“天體崇拜、自然力崇拜、自然物崇拜……云中君這種應該算復合型案例……”
現在是上課的時候嗎?!
她一邊聽著這些莫名其妙的知識一邊雙手掐訣,指尖綻出點點星芒。
清冷的光輝破開厚重雨幕,直沖天際,為接下來的神通施展鋪墊。
作為修行一千七百年的絕世大妖,白素貞很清楚這一戰的關鍵,根本不是阻攔云夢澤降臨、
因為沒人攔得住!
上古妖神的殘魂怨念在秘境中咆哮;云夢澤的體量堪比半州之地,砸下來就是天傾之禍;更別提那些隨著秘境一起回歸的洪荒規則……
所以必須找到云中君。
白素貞眸中寒芒一閃。
然后——速殺!
來之前,她特意拜了祖師。供奉的正是中天梵氣斗母元君的牌位。
執掌殺伐的星君最擅長的就是:以劫破劫,以殺止殺!
正好來印證一下自己的某些想法。
就在這時一道青光破開滔天風浪,瞬息而至。
許宣也不逼逼了,白素貞手中的動作也停了,兩人同時轉頭,露出罕見的錯愕神情。
“小青?”
異口同聲,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
因為他們眼中的小青似乎.變態了。
她身形依舊俏麗,可那雙往日里總帶著“憨批”氣質的眼睛竟化作璀璨的金黃色!
瞳孔深處,金紅流光如熔巖涌動,仿佛蘊藏著一輪墜入深淵的烈日。
熾烈與幽邃交織,形成令人窒息的威嚴。
好似是曾統御四海的權柄,是曾撕裂蒼穹的暴戾。黃金瞳所視之處空氣都為之震顫,仿佛連風雨都要避讓三分。
許宣大驚,你這是又進化了?
這可是美瞳啊。
舊時代主角的標配造型,而且還是復古金以及龍威的結合體。
了不得,了不得,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劇本?
小青是什么人?
那可是和許宣“狼狽為奸”多年的老戰友,兩人一個眼神就能腦補出八百個陰謀詭計。
所以她一眼就看出對方那雙眼睛里,除了震驚,還藏著一絲……羨慕!
小青頓時腦瓜子一揚,尾巴都快翹到天上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故作無辜地攤手,可嘴角瘋狂上揚的弧度出賣了她。
“水元之氣暴走后,突然就這樣了。”
說著,她伸手指向正在崩潰的洞庭湖:“至于變化嘛……好像是它‘送’我的。”
小青三言兩語解釋了經過。
她原本正指揮太湖妖族鞏固四水河道,同時緊急挖掘泄洪渠,將暴漲的水流引入周邊新成型的小型湖泊。
要知道洞庭湖之所以能保江漢平原和武漢三鎮平安,靠的就是龐大的水系分流能力。
如今云夢澤復蘇水勢逆亂,她干脆仗著自己“小弟多、力氣大”的組織特性強行維持“湖高江低、湖水入江”的格局。
在大地之上成千上萬的妖族都化為了水利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