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
“貧道省得。”
茅道長緩緩起身,三縷長須無風自動。
他破損的道袍下擺流蘇簌簌作響,卻絲毫不減仙風道骨。許宣注意到,這位平日溫潤如玉的老道,此刻眼中竟有雷霆隱現。
追著燕赤霞的身影消失在了帝輦之內。
三奇蹲在車廂角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覺得自己三個要是就這么回錢塘那還是個人?
往后如何與許師麾下的諸多英雄豪杰共列?
于是早同學表示自己還有一把子力氣,主動前往新蜀山那一組降妖伏魔,湛盧神劍就應在此時。
寧采臣則是要跟隨道長一行,以琴心撫慰人心之病。
季瑞則是表示要幫助燕大俠前往武昌郡轉運物資,還可以解決很多俗世問題。
三人說完就坐著戰車返回了洞庭湖,一刻都不敢停留。
廣亮……你們這……
“阿彌陀佛……”
大和尚的道德感在鞭撻自己啊。
云夢澤自己守門沒有進去血戰就算了,方丈說是分工不同,守門也很重要。
可現在還不做點什么?
以后別說成佛了,現在已然是豬狗不如之輩啊。
立即表明先送慶有回金山寺養傷,然后自己和白珠和尚會帶著二十名金山寺的和尚前往洞庭舉辦法會,消災祈福。
不等方丈拒絕就拖著兩個光頭離開了車架,飛速前往鎮江。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此時車內只有許宣,白姑娘,小青。
“額……白姑娘,之后幾天就拜托你了?!?
許宣也不是非要留白姑娘在自己身邊,也不是什么六根不清凈。
而是他和小青都處于最虛弱的時期,同時他們兩個也是保安堂最重要的人,萬萬不能被敵人尋到破綻。
對吧,遠方的長眉真人。
白素貞表示理解,就你們這幾天干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大事,招惹到厲害的敵人也太正常不過了。
所以還是早日回歸錢塘,自己在湖中布下北斗封魔大陣攪亂天機,然后再把許宣投入雷鋒塔好好養傷。
結果許宣來了一句:“還不行,我這一身傷勢可不要浪費了。”
白素貞覺得許宣的腦子有病,這是人話?
“嘿嘿,先去廬山?!?
到了山腳更是得寸進尺,讓白素貞用抬著或者拖著的方式送他上山。
……
就這樣,許宣以一種誰也沒有想到的姿態來到了白鹿書院,找到了心急如焚又有點心虛的老沈。
“漢文你?。?!”
沈山長手中的茶盞“啪”地摔得粉碎。
他瞪大眼睛,看著被白素貞“攙扶”進來的許宣——不,那根本不能算攙扶,簡直像是拖著一具尸體!
面色灰敗,唇邊掛著血痕,每走一步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更可怕的是周身縈繞著一股死氣,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沈山長顫抖著搭上許宣的脈門,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經脈寸斷,竅穴崩塌,這……這和死人有什么區別?
于是老淚縱橫,是自己的錯啊。
若是我也能跟著去的話,不至于……
他緊緊握住許宣冰涼的手,聲音哽咽:“還有什么話……就說吧。”
許宣氣若游絲,卻還強撐著露出微笑:“我……對得起洞庭百萬生靈……卻對不起……山長……”
說他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物——那尊小鼎!
只是此刻的鼎身布滿焦痕,仿佛被天雷劈過千百次,鼎內積攢的人道之力也所剩無幾。
“戊鼎?!”沈山長驚呼出聲,隨即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是……哎!”
“你為了人族都這樣了,我豈能還在意外物?!?
“你好好養傷,以后再來書院想借什么就借什么,但凡猶豫一下我姓沈的就不是人?!?
甚至覺得自己當初若是把木工冊鼎和蒼璧一同借出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不怪他難受,主要是正常修行者得了這么重的傷勢,就是不死這一身修為也是留不住了。
“你等等啊?!?
咬著牙從倉庫之中拿出了不少上好的藥材打包,非要許宣帶走。
許宣自然是不要,根據自己的時運大概率是可以恢復的,何必再連吃帶打包呢。
只是不帶不行,老沈生氣又自責。
無奈只能拿下,然后功成身退。
“哎~~~人間自有真情在,宜將寸心報春暉。”
“好了,去凈土宗?!?
白素貞沉默的帶著某個快死的家伙到了東林祖庭。
守門的小沙彌遠遠看見云輦,剛要上前迎接,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跌坐在地。
那個名震天下的法海禪師,此刻像塊破布似的被白素貞“拎”在手里,錦斕袈裟碎得只能勉強蔽體,露出的皮膚上全是猙獰的裂紋。
更可怕的是,禪師周身竟縈繞著淡淡的死氣。
趕來的老僧也是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在外圍定住地脈也是損耗頗多,兇險異常。
有的洪水幾乎都貼臉了,可以說是豁出性命來對抗大勢。
可法海禪師他……圣僧啊圣僧。
老僧給已經支零破碎的錦斕袈裟重新補充了新的七寶上去,還送了幾顆佛門圣丹還有護身佛寶。
如此許宣才虛弱的離開。
白素貞看著眼前的一切發生,有種……大開眼界之感,很難形容。
不過現在總要回錢塘了吧。
“不,去長江邊。”
長江畔,破舊龍王廟。
褪色的朱漆剝落大半,門楣上“敕建”二字早已模糊。許宣癱在積滿灰塵的供桌上,哆哆嗦嗦摸出三炷香。
香頭無火自燃。
青煙剛升起三寸,廟內突然狂風大作。供桌前的江水“嘩啦”裂開,一道黑影踏浪而出,龍君來了。
祂先是詫異地看了眼白素貞,龍睛中閃過一絲凝重。
這條白蛇的道行……竟已摸到破碎虛空的門檻?
可惜啊,如今這方天地……身死道消的可能性更大,就算搭上許白蓮也是一樣。
時代不一樣了。
隨后祂看到瀕死的某人倒是很開心。
至于傷勢什么的根本不用關心,這妖孽就是死了都會詐尸,實實在在的怪物。
開心是因為許宣這一次任務完成度高的可怕。
不止阻止了云夢再現分享長江權柄,還直接砸爛了秘境,那幾條老怪物的殘魂幾乎被弄死,簡直厲害的沒邊了。
許白蓮若是修為再高一點,這九州早晚容不下他。
之后還表示養好傷來長江,送一份機緣。
許宣對龍君口中的“機緣”早已免疫——這些年他遇到的“大造化”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最后不是九死一生就是雞飛狗跳。
他這次拖著殘軀來長江邊,純粹是為了小青問診的。
“您看小青這是……”
龍君繞著走了兩圈,眼中的驚訝越來越濃,最后竟帶著幾分莫名的感慨:
“嘖嘖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尖牙,“挺好的,在進化之路上反復橫跳?!?
許宣和關心則亂的白素貞有些沒聽懂,這算什么評價?
“若不是你那功法給她續命,這小家伙現在早變成不知道什么玩意兒的怪物了?!饼埦米ψ釉谔摽罩悬c出一副類似基因圖譜的東西,說著讓人后怕的話。
“對了,你給她吃了什么?她體內的血脈里包含的東西有點多啊……”
許宣頂著白素貞的眼神有些心虛。
他總不能說,自己的無生指把真空家鄉里收集的亂七八糟愿力,以及云中君,還有云夢澤的法則碎片都放在果子里喂給小青了吧?
龍君倒也不深究,反而越看越欣賞:“不過她若是真能化龍……”龍睛中閃過一絲期待,“定然是驚天地泣鬼神了。”
這個評價可謂極高。要知道長江龍君活了不知多少年,什么真龍異種沒見過?
能得祂一句“驚天地”,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小青做到了,因為青蛇體內基因仿佛打開了枷鎖,有了無限的可能。
“不愧是跟你廝混的,”龍君大笑著拍了拍許宣的肩膀,拍得他差點吐血,“病情一個比一個清奇!”
說完就走,估計是回長江之底回味這人間的樂趣了。
白素貞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大半。經過她和龍君的雙重檢測,小青非但沒有大礙反而陰差陽錯得了場天大的造化。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眉間的冰雪稍融:“現在可否回錢塘了?”
許宣終于點頭——卻在白素貞剛露出欣慰神色時,又補了句:“先去趟覲天書院。”
覲天書院。
于公正在批閱奏章,忽聽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他皺眉抬頭,就見白素貞又又又“攙扶”著個血人踉蹌而入。
那襲熟悉的青衫已被染成暗紅,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腳印。
“許漢文?!”
好吧,這廝把自己半死不活的身子扔到于公面前,就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大大的好人。
于老頭能怎么辦呢,自然是溫聲細語的表示你是好人,你的保安堂也是好組織,老夫以后跟你們多合作唄。
如此某人才算是勉強把自己的傷勢利用完成。
“我跟你說,”許宣得意洋洋地比劃,“要不是神魂重傷,我還能再跑三……不,五個地方!”
“好好好,”白素貞機械地敷衍,“漢文最厲害了?!?
她此刻只想趕緊把這禍害塞進雷峰塔里養傷。
許宣也沒有再折騰,畢竟半個月后壽春就要放榜了。
某人可不能癱在小車上去接受慶賀。
躲在塔中的日子里也靜靜的看著洞庭的風波傳遍了九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