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擅主動推演,但用于遮蔽自身、混淆因果,讓尋常測算根本無法沾身,卻是效果極佳。
至于許宣那就跟不用說了,太史令用自己的血淚史證明了域外天魔的含金量。
除非主動沾染,否則這群人想要窺破真相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許宣蹲在草叢之中仔細觀察著追擊隊伍的成分。
雖看似魚龍混雜,實則應當都隸屬于同一家的供奉,訓練有素,配合默契,整體水平相當不差。
其中達到“入道”層次的便有四五位之多,而且從他們身上的法衣材質、所佩戴的法器靈光來看,背后金主的財力與勢力都相當雄厚,絕非尋常小門小派。
尤其是那個領隊的老和尚,走的的確是佛門正統路子。
觀其氣息凝練程度,已然達到了一境巔峰。
法力運轉間隱含的智慧圓融之意,頗有些般若學派“諸法性空”的道理韻味。
只是這老和尚的氣息雖強,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虛浮。
顯然是修行途中走了某種捷徑,或過度依賴外物丹藥,根基已然受損。
若無天大機緣重塑根基,此生恐怕難有突破之望。
然而,這些人還有一個更為關鍵的共同點,那便是他們周身纏繞的因果線中,皆混雜著濃得化不開的“惡因”與“惡果”。
雖然表面的怨氣、死氣似乎都被某種佛法或法器力量暫時洗去、壓制了下去,但那罪業沉淀留下的沉重痕跡,在許宣這般對因果極其敏感的人眼中,根本無從遮掩。
既然身負如此惡業,那么此刻出手便可毫無心理負擔,堪稱“替天行道”了。
那老和尚正凝神思索,該如何向上峰匯報此次“夏姬”肉身被毀、卻又尋不到兇手蹤跡的詭異情況。
突然!
手中法器毫無征兆地開始瘋狂旋轉,指針亂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一股冰冷刺骨、純粹至極的死亡氣息,仿佛一柄無形利劍,驟然穿透一切防護,狠狠刺入他的心神深處!
有敵人!
而且是極其可怕的大敵!
山林之間,不知何時已彌漫開一層濃郁而詭異的灰霧。
這霧氣與尋常山嵐截然不同,帶著一種令人喉頭作嘔的甜腥氣味。
仿佛是腐爛的蜂蜜與濃重的鐵銹混合在一起,幾乎徹底遮蔽了天光,使得林間能見度驟降不足十步。
周遭原本青翠的樹木全都蒙上了一層病態的暗綠色澤,樹皮表面不斷滲出粘稠的、如同瀝青般的黑色液體。
滴落在地面上發出“嗤嗤”的輕微腐蝕聲響,騰起縷縷白煙。
腳下的泥土變得異常粘膩濕滑,踩上去的感覺不像土地,反倒像是踏在了腐爛發酵的肉塊之上,令人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是,一種無形卻極度邪惡的氣息正從虛空中悄然綻放,如同無數冰冷的、帶有吸盤的觸手。
緩慢而堅定地纏繞、包裹向在場每一個人的心神,試圖鉆入他們內心最深的恐懼。
壞人們開始產生強烈的窒息感,仿佛自己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飽含著濃縮的恐懼與絕望情緒,這些負面能量正無孔不入地侵染著他們的理智與靈魂。
隊伍瞬間亂作一團:
有那不夠聰明的,還在驚慌失措地四處張望,嘴里咋咋呼呼地喊著“怎么回事”。
有稍微聰明點的,已經臉色慘白地掏出了護身或攻擊性的邪道人頭法器,如臨大敵。
有更聰明的,眼珠亂轉,腳下已經開始悄悄挪動,準備找準機會溜之大吉。
還有特別“聰明”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舉雙手,已然準備投降。
當然,自認為最聰明的那個,眼中兇光一閃,竟悄然握緊了兵刃,目光掃向身旁的“同伴”,顯然是在尋找合適的“投名狀”。
這宛如大魔降臨、末日般的恐怖畫風,讓這個本就由利益和暴力維系起來的修行小團體,瞬間分崩離析,露出了內部最丑陋的貪婪與怯懦。
然而,選擇權早已不在他們手中。
灰霧深處,兩道模糊的身影正不緊不慢地走來。
隨著他們的靠近,各種雜亂、狂暴、陰郁的心緒如同野火般在幸存者們的心中瘋狂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那詭異的霧氣也在興風作浪,放大著每個人心底的災禍預感與不幸聯想。
平日根本不會在意的瑣碎小事、細微摩擦,此刻卻像一條條毒蛇,瘋狂啃噬著他們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
被扭曲、放大的情緒迅速轉化為無名的暴怒與殺意,不少人雙眼赤紅,喘著粗氣,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恨不得把眼前所有的人,全部殺光!
當第一個承受不住這內外雙重壓力的邪修徹底發瘋,嘶吼著將法器砸向身旁同伴的腦袋時.
血腥的混亂,便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瞬間爆發!
邪魔的本性就是如此,一旦被點燃,便再也停不下手。
等到許宣緩步走到已是狼藉一片的場地中央時,還能站著的,就只剩下那幾個勉強踏入“入道”境界的邪修。
以及被一層微弱卻堅韌的佛光籠罩、勉強保持完好無損的老和尚。
他看也沒看那一地的血腥與殘肢,只是低頭打量著手中那柄嗡鳴不止、散發著愉悅饑渴情緒的勝邪劍。
劍身之上,原本黯淡的紋路此刻正貪婪地汲取著空氣中彌漫的負面氣息與未散的魂靈碎片,隱隱透出一種邪異的活性和生長感。
“心情不錯嘛,小廢物。”
許宣指尖輕彈劍身,發出清越的鳴響。
這破劍吸收了如此多的負面情緒,終于又活了過來。
看來北方的“養分”確實比南方要豐富得多。
隨手將勝邪劍插在地上,任由它繼續自主吸收此地濃郁的邪祟之氣。
然后,目光才轉向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幸存者,開始了簡單的拷問。
面對眼前這尊談笑間便制造出如此恐怖場景的“大魔王”,幾個邪修根本生不出絲毫反抗的心思,幾乎是爭先恐后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原來他們都是洛陽賈家私下供養的供奉,此次前來高郵是奉命抓捕名為“夏姬”的尸魔。
一個長相極其艷麗的尸魔。
夏姬?
許宣眉頭微挑。敢叫這個名字的,恐怕只有……
“那位……春秋時的鄭國公主?”他語氣帶著一絲確認。
“是…是的,大人。”
一名邪修戰戰兢兢地回答,聲音都在發顫,“據…據說是賈家的人前些年從豫州某處古墓里挖出來的,一直用秘法鎖在徐州的一處別府之中。近日不知怎地,竟蠱惑了看守,逃了出來……”
圈養妖魔嘛,對這些世家大族來說也算不上什么新鮮事。
被許宣干掉的那個賈寧,不也養了一條斷尾蛇王么。
只是沒想到,賈家其他人玩得更花,連這種級別的古尸魔都敢鎖在府里。
不過,如果真是那位以“艷名”流傳千古的夏姬所化的尸魔……
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賈家這種近乎作死的行為。
夏姬是鄭穆公的女兒,母親為少妃姚子。因為嫁給封地位于株邑的陳國司馬夏御叔為妻,因而稱為夏姬。
是春秋時代公認的四大美女之一,與多位諸侯、大夫通奸,引出一連串的歷史事件。
相當傳奇的一個人,戰績可查。
什么私通,私奔啥的都如吃飯喝水,行事之奔放即便在當時禮崩樂壞的時代也顯得驚世駭俗。
未出嫁時,便與自己的庶兄公子蠻私通,不到三年,公子蠻就死了。
之后就開始了波瀾壯闊的一生。
史載她三次成為王后、先后七次嫁給別人為夫人,共有九個男人因為她而死,號稱“殺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國兩卿”。
想不到她死后化為尸魔,竟還能繼續興風作浪。
賈家將她挖出并圈養,難道就絲毫不怕那糾纏其千年的可怕詛咒反噬嗎?
從這幾個邪修口中榨取了部分情報后,許宣便將目光投向了那一直閉目抵抗的老和尚。
此人境界最高,又是領隊,所知內情必然更多。
盡管對方周身佛光籠罩,寶相莊嚴,緊閉雙目全力觀想佛理,試圖守住靈臺清明,抵御外魔侵襲。
但許宣作為“專業天魔”,實在太懂如何破解這種防御手段。
“醒來!”
許宣冷喝一聲,一掌拍向老和尚的眉心祖竅!
啪!
一聲輕響,仿佛是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首先是老和尚內心觀想、用以定住心神的“心燈”應聲而碎,緊接著,那護體的金光也隨之劇烈波動,黯淡了近半,仿佛金身出現了裂痕。
需知,此刻彌漫場中的邪惡之氣經由勝邪劍放大,已飽含貪、嗔、癡三毒穢念。
許宣自己不受影響,純粹是因為他比勝邪還“邪”,但其他人要想對抗,無不需要耗費全部心神。
在老和尚的心神識海之中,原本雖處無邊黑暗,卻尚有一尊面容模糊、卻散發著柔和堅定金光的佛像矗立,護佑著他的靈智不失。
此乃佛門直觀境界,以定力對治妄念,是極高明的守心法門。
然而,隨著許宣那隔空一掌拍落,那尊原本面容模糊的佛像,其面部輪廓竟驟然清晰,赫然化作了許宣那帶著似笑非笑表情的面孔!
這突如其來的源自內心信仰層面的崩塌與扭曲,瞬間擊潰了老和尚苦苦維持的觀想之境!
天魔入侵!
“噗——!”
老和尚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盡是駭然與難以置信。
一口蘊含著本命精元的鮮血狂噴而出,周身佛光徹底潰散,整個人委頓在地,面色如金紙,再也無力反抗。
沒費多少功夫,這老和尚便徹底放棄了抵抗,主動開始供述所知情報。
他既然都能混到成為賈家的供奉頭頭,自然不是什么堅守清規戒律的真圣僧,識時務得很。
“你是說……囚禁、研究那尸魔夏姬的,主導者并非賈家的男人,而是女眷?”
許宣眉頭微挑,這倒與他預想的有些出入。
原來,賈家的男人們雖然對那艷名千古的尸魔心懷覬覦,蠢蠢欲動。
甚至有些癖好獨特的更是欲火焚身,恨不得立刻和老寶貝快樂一下。
但這件事背后的主導者竟然不讓這些人染指,反而是發揮了夏姬另一種更“實用”的價值。
“上面…上面和那尸魔達成合作…煉制美容養顏的藥膏和秘藥……”
老和尚聲音虛弱,帶著一絲怪異的神情說道。
煉制美容藥膏?
許宣先是一愣,隨即差點笑出聲。這賈家女眷的思路……還真是清奇又務實啊!
不過轉念一想,以夏姬那即便化為尸魔仍保留驚人魅力的“產品力”來看,這玩意兒對女人的吸引力恐怕確實是致命的。
無論什么時代,女人對于青春永駐、容顏不老的追求,還真是永遠不變。
“是的,”老和尚見許宣神色似乎緩和,連忙繼續道,“之前主要是用…用少女的雙目作為藥引,輔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許宣臉上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石王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它感受到了死亡的風已經吹起,這片大地即將迎來洗禮。
一只近乎透明的靈蝶悄無聲息地凝聚在許宣指尖,隨后朝著江南保安堂的方向疾飛而去。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最終,它精準地落在余英男的手中。
三英二云之中最理性,最堅韌的少女眼中多了一絲水汽,然后被藍色的火焰蒸發。
南明離火沖天而起,直奔北方,降魔!
更有紫青劍氣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