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扁毛畜生前倨后恭,態度轉變如此之大,難不成……有詐?!”
實際上,白雁將軍肚子里確實揣著些小心思。
當日接下那封蘊含著冰冷殺意的“論道滅神”令牌時,它表面狂傲,內心卻并非全然不屑,更多的是驚疑不定。
久居鄱陽,消息相對閉塞,實在不清楚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小青大王”究竟是哪路神圣。
妖怪的時間觀念與人不同,動輒以百年為單位。
短短三年間崛起?這速度別說在妖族,就算是在人族之中,也堪稱驚世駭俗!
它最多只隱約聽說太湖出了個新妖王,似乎挺厲害,但具體厲害到何種程度?
能否真的吞下洞庭鄱陽這等級別的龐大水域?
心底是存著幾分懷疑的。
于是暗中動用了飛禽一族的天賦優勢,拜托了幾位遠在江南其他區域消息靈通的同族幫忙打聽。
這一打聽不要緊,得到的回信讓它直接在巢穴里呆坐了半晌,羽毛都炸開了幾分。
消息零零總總,匯聚成一個令人心悸的形象:
當代無支祁?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當真是霸道無邊了!
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腥風血雨!據說洞庭一戰,打得湖面血浪滔天,隕落的精怪數以萬計,差點把八百里洞庭的湖底都給打崩了!
云中君那般神秘強大的存在,據說都被拉下神壇,生死不知!
聽到這里,白雁將軍就已經膝蓋發軟,差點當場給南方磕一個。
然而,江南地區的妖族同族在傳信末尾,還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這位兇悍絕倫的青大王背后,似乎還站著一個更為神秘,底蘊深不可測的“保安堂”。
至于保安堂具體是做什么的?干了哪些事?
傳信者語焉不詳,似乎諱莫如深。
唯一清楚點明的就是對方與凈土宗,白鹿書院這兩尊龐然大物,有著“非常親密”的關系。
“懂了吧?”傳信的同族最后如是說。
白雁將軍懂了。
所以今天它來了,不僅自己來了,還生怕誠意不夠,主動拉上了相熟的五位妖王一起,第一個趕到這松門山。
什么狂傲?什么飛禽的自由?
在絕對的霸道實力和深不可測的背景面前,都是浮云!
識時務者為俊杰!
我們長江以南三大湖泊,自古以來就是一家人!
即便山川陸地將我們暫時分開,那也是同氣連枝,血脈相連的好兄弟啊!
今天它白雁將軍生是小青大王麾下的將,死是小青大王麾下的忠魂!
忠!誠!
隨著白雁將軍率先表態,后續收到令牌的三十幾位妖王將軍也陸陸續續駕著妖風或遁光,降臨至松門山迎賓臺。
場面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有的妖怪臉上堆滿了與白雁如出一轍的近乎諂媚的笑容,仿佛早已將自己視作新主麾下的“自己人”,姿態放得極低。
有的則本是氣勢洶洶而來,妖氣未斂,似乎還想爭幾分面子。
可目光掃過場上情形,尤其是看到白雁等妖那副恨不得搖尾巴的架勢,以及周圍肅立如山煞氣逼人的保安堂妖兵,那點氣勢便不自覺地迅速軟化了下來,多了幾分審時度勢的謹慎。
大部分妖怪靈智受限于種族的先天-1,很少有聰明之輩,但能化形而出者絕非傻子。
眼前這陣仗,已然說明了太多問題。
及至被引至山頂那以黑白異石鋪就的太極廣場時,眾妖心中更是齊齊一驚!
數道鋒銳無匹的劍氣如有實質,直抵面門,刺得妖膚生疼。
更有一股慘烈磅礴的百戰殺氣混合著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嗆得它們妖力運轉都微微一滯,呼吸為之困難。
眼前甚至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種種恐怖幻象,尸山血海、斷戟殘戈、無盡的死亡與哀嚎……仿佛一步踏入了古戰場的最深處。
這是人族精銳?還是地獄修羅?
不!
白雁瞬間明了,這必定是那個神秘莫測的“保安堂”!
定睛看去,只見廣場一側,矗立著數道身影。
其中有背負古劍眼神凌厲如電的青年劍客。有手持拂塵道袍飄飄卻眼神睥睨的道人。還有一位雖是僧人打扮,手持念珠,周身卻隱隱有龍象之力流轉,寶相莊嚴中透著金剛怒目之意。
這幾人造型各異,卻個個氣息不凡。
身上法袍、佩劍、念珠無不靈光湛湛,寶光幾乎要刺瞎一眾鄉下妖怪的眼睛。
從修為境界、凝練氣勢再到身家財力,完全形成了碾壓性的優勢。
幾位自號“將軍”的妖王暗自對比了一下氣息,心中頓時涌起無限悲哀:“原來……我苦修數百載,竟連那幾個人類幼崽都比不上嗎?”
這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直接被拉滿。
就連最后到場原本還有些山神架子的大雞、小雞兄弟,落地后感受到這令人窒息的壓力場,又瞥見白雁等妖那副徹底服軟的姿態,那點殘存的驕傲瞬間被碾得粉碎,變得異常低調謙恭。
兩兄弟跟著眾妖默默在那紫檀交椅上坐下后,表現得異常平和。
因為在過去的三天里,它們倆也并非坐以待斃。
動用了雞精一族積累多年的人脈,嘗試聯系那些在名門大派中擔任護山靈獸地位超然的同族,希望能打探到更深層的消息,尋得一線轉機或討價還價的資本。
然而,大多數同族對此諱莫如深。
直到最后,茅山宗內一位輩分極高的同族老前輩,看在同族情分上,才隱晦地透露了一點外界妖怪絕難知曉的“硬貨”。
那位老前輩言道:若那青蛇妖王僅僅是一方妖怪勢力,再強也尚不足以真正橫行無忌。
但麻煩在于人家根本不只是妖怪,那是江南黑白兩道真正的“扛把子”!
譬如,青妖王背后的那位男人,乃是凈土宗近年來風頭最盛的法海禪師。
這位禪師據聞極有希望超過若虛魔僧成為凈土宗下一任方丈,執掌佛門第一宗!
爾等再想想凈土宗是什么宗門?那是專門出大魔的和尚窩!
法海能后發先至.雖然此時一切正常,誰知道私下是不是也有些不為人知的魔性呢。
這還不算完,這位禪師還不單單是佛法高深,其儒學修為竟也一點不差,與江南三大書院關系極深,甚至有望角逐崇綺書院山長之位!
幾乎可以說,他一人便串聯起了佛門第一宗與江南文脈半壁江山!
聽到這里,大雞和小雞兄弟倆直接呆若木雞,冷汗涔涔而下。
這等級數的存在,是它們兩個小小雞精能得罪的?!
罷了,罷了。
還掙扎什么?還猶豫什么?
投了吧!必須投!還得投得又快又誠懇!
想通此節,兩兄弟頓覺念頭通達,仿佛天地都寬闊了許多。
什么山神尊嚴,什么基業難舍,在絕對的實力和背景面前都是浮云。能搭上這艘巨輪,簡直是它們雞生最大的造化!
于是,當三十幾位妖怪全部到齊,在那太極廣場的紫檀交椅上排排坐定后,場內的氣氛竟是出乎意料的一片“和諧”。
原本想象中的劍拔弩張,論道滅神的緊張氛圍蕩然無存,反而彌漫著一種近乎“其樂融融”的詭異氛圍。
每個妖怪臉上都掛著程度不一的友善笑容,彼此之間甚至還會客氣地點點頭,仿佛大家不是來爭奪地盤和生死,而是來共同參加一場光榮的入伙儀式。
什么“論道滅神”?不存在的!
今日分明就是我等效忠青大王,加入保安堂偉大事業的盛大加盟慶典啊!
而等到所有妖怪皆已到齊,氣氛被烘托至頂點之時,今日真正的主角——小青大王,終于粉墨登場!
剎那間,風起云涌!
遠天水天相接之處,一條龐大恢弘、似虛似實的青蛟法相破開云層,奔騰而來。
其氣場之浩大,仿佛要充塞天地,其姿態之狂傲,視萬物如無物!
只見漫天浮云驟然開始了劇烈的變化,如海潮般層層翻涌,一浪高過一浪!
狂暴無匹的氣勢攜裹著無盡狂風率先抵達松門山,將沿岸林立的青蛟戰旗刮得獵獵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撕裂旗面!
狂風過后,震耳欲聾的雷鳴如期而至,滾滾而來,天穹震怒!
天上的云浪在雷聲中劇烈變幻形態,電蛇亂舞,撕裂長空!
轟!轟!轟!
電閃雷鳴,天象劇變!
風雨雷電諸般自然偉力,此刻竟如同都在為這位即將登位的新水君歡呼喝彩,彰顯其無上威儀!
就在這天地異象的最中心,一道身著青色戰甲、背負雙劍的窈窕身影,破開重重風云,御雷掣電而來!
與此同時,一道恢弘冷冽蘊含著無上妖威與霸念的詩號,如同天憲般響徹整個鄱陽湖上空,壓過了所有風雷之聲:
“三年浪涌太湖,當時拔劍蛟龍怒。
血袍卷處,云夢崩雪,洞庭吞霧。
戟掃千妖,旌遮星月,魈魑皆戮。
笑鄱陽水府,魂濤翻涌,終伏我、紫金櫓。
曾斬云中君顱,擲天門、雷驚電怖。
江川鼎定,魚蝦臣拜,龜蛇低俯。
蓋世功成,震搖寰宇,水中稱君。
看煙波萬里,盡插旌旗,是君王土!”
詩號聲落,那青甲身影已如瞬移般,悄然端坐于廣場盡頭禹王像正前方那唯一的主位之上。
整個過程如行云流水,主打一個霸氣狂傲到了極致,也瀟灑帥氣到了極致!
即便是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甚至暗中已決定投誠的鄱陽湖眾妖,也被這兼具天地異象,霸道詩號與無敵姿態的登場方式徹底鎮住了。
詩詞……天象……
高級,太高級了!
一眾鄉下妖怪們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只剩下無比的震撼與自慚形穢。
要不人家能成為一方霸主呢!
瞧瞧這排場,這文化程度,這引動天象的逼格……
真不是我們這些只會呲牙咧嘴,鼓蕩妖風的土鱉能比得了的啊!
小青大王高踞主位,青甲在流轉的雷光下泛著冷冽的幽光。
經過進化的金色豎瞳緩緩掃過下方,帶著一絲疑惑。
原本預想中可能還會有些刺頭需要敲打的鄱陽湖“三十六路將軍”,此刻竟是個個屏息凝神,姿態溫順得如同圈養的家禽,只剩下全然的敬畏與順從。
不是,你們這樣我還怎么殺雞儆猴?
聽說之前經常雞血上頭的小雞山神有著無比爆裂的脾氣,所以你站起來走兩步唄。
被注視的小雞山神根本不敢動,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心海之上多出了一雙古老的眸子,那種氣息完全壓制住了血脈之中的大日之力。
這小青大王究竟是什么血統?
怎么如此可怕?!
小青瞪了半天,看到這廝腿都在抖,覺得頗為無趣。
見氣氛已然烘托到位,不再多言,決定直接開門見山。
清冷而威嚴的聲音如同蘊含著雷霆,清晰地傳入每一位妖王的耳中,不容置疑:
“今日召爾等前來,只為一事。”
“本王欲一統鄱陽水系,將其徹底并入江南水脈體系,重定水元秩序。”
“現在——”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壓迫力,如同最終的通牒。
“誰贊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