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生感覺自己又墜入了夢中。
不然眼前這幅景象該如何解釋?
還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噩夢啊!
夢善社里有妖怪,這很正常。
但夢善社里有蜀山劍客?這絕對不正常!
正邪兩道勢同水火,蜀山弟子更是以降妖除魔捍衛正道為己任,怎么可能和妖物同處一個“善社”?
更別提那幾位劍客身上的劍氣純正凜然,絕非偽裝。
更微妙的是,此刻全場除了“大慈法王”和自己,竟然再找不到第三縷純粹的白蓮教法力氣息!
這……難不成……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他的腦海,遍體生寒。
“繼續研究法陣。”許宣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不帶絲毫感情,“我希望你能盡快弄清楚這個東西的運作原理。”
這句話如同敕令,讓侯生不得不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和無限恐懼,哆哆嗦嗦地挪動腳步,站到了那幽暗詭異的九重法壇之前。
這法壇乃是大智法王離開前精心布置的,玄奧無比,以侯生的修為和見識,拼盡全力也只能看懂十之一二,進展肯定快不起來。
也不是推脫什么,只是
他突然感覺到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來到了身后。
是第一個到來此地的小劍修。
這是監工對吧?這絕對是監工!
不然為何會有一股如同實質的冰冷劍意,精準地抵在他的后心要害之處?
清晰無比,仿佛下一秒就會透體而出!
侯生心中又驚又怒,剛要回頭試圖用“同僚”的身份理論幾句,讓這小輩懂得點尊重前輩的規矩……
唰!
第二道灼熱如火,仿佛能焚盡萬物的劍意,毫無征兆地迭加在了第一道劍意之上,讓他后背瞬間沁出冷汗。
這……
未等他反應過來,第三道蘊含著浩瀚星辰運轉之意的劍意悄然浮現,緊接著是第四道撕裂虛空般的先天罡風劍意,第五道……
一道道屬性各異卻同樣凌厲無匹的劍意,如同無形的枷鎖,層層迭加,將他牢牢鎖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甚至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徹底喪失。
很快,場面上便出現了一幅極為奇特的景象。
侯生獨自一人站在那玄奧復雜的九重法壇前,額頭上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
身后李英奇、余英男、嚴人英、齊靈云、齊金蟬五位蜀山劍客目光如劍,牢牢鎖定著他的后背。
就連原本在一旁靜坐的虞姬,在默默觀察了許宣小青、以及那五位氣場十足的劍客之后,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悄然起身,默默走到了李英奇身側站定。
立刻融入陣型?
李英奇覺得這個新人有點眼力見啊,不知道文化程度怎么樣,若是可以下一次一起組個詩號。
好了,現在徹底變成了“一人埋頭苦干,六人強勢監工”的離譜局面。
工作強度和精神壓力直接拉滿!
這種近乎窒息的工作氛圍實在過于壓抑,侯生只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煎熬。
幸好,就在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石王邁著沉重的步伐地走了過來,開始協助演算法壇的部分符文節點。
壓力稍減,侯生這人的賤皮子屬性卻又發作了。
身后那幾位煞神不敢招惹,但這個過來幫忙的石頭疙瘩他倒是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帶著幾分遷怒和不耐煩:
“喂,你這石頭……到底行不行啊?”
話音未落——
一股磅礴厚重的三境妖王氣息,如同無形山岳般從石王身上轟然爆發。
雖然沒有惡意,但那純粹的力量層級差距,直接沖得侯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緊接著,更讓其目瞪口呆的是,石王那硅基生命的獨特計算能力開始展現。
無數符文軌跡以一種非人的速度和精度推演、解析,效率遠超普通二境修士的演算效率。
侯生看著石王那高效到令人發指的“工作”狀態,再對比自己,心中瞬間被無盡的恐懼所填滿。
自己的價值……好低啊!
隨后猛然意識到,若不是自己還精通白蓮教秘法,并且全程參與了大澤鄉儀軌的準備工作,熟悉其中關竅,恐怕早就被這效率奇高的石頭精給徹底替換掉了!
太可怕了!
這夢善社……真他么的跟做夢一樣?!
另一邊許宣則和小青退到一旁,看似悠閑地閑聊起來。
“你怎么突然跑過來了?”許宣帶著幾分調侃問道,“江南水君剛登基,就擅離職守?”
小青大王如今學壞簡直是一出溜,臉不紅心不跳,張口就扯起了大旗:
“江南水脈已基本理順,鄱陽湖的精怪沒有多少血性,余白足以鎮守。”
“再說本王此次北上,乃是考察江北水文,為將來江南江北水系貫通、澤被蒼生做前期調研!”
她把這趟北上定義為正經的“出差”,理由正當得簡直和許宣那“北上參加科舉”一樣冠冕堂皇。
許宣:“……”
他沉默片刻,最終只能失笑搖頭:“……也挺好。”
這小妖怪如今已經是個思維健全、深諳坑蒙拐騙…啊不,是懂得權衡謀劃的正常妖怪了。
干什么事情心里都開始有譜了,有了幾分正道氣象。
于是,兩人還真就一本正經地討論起江北兩大湖——洪澤湖與巢湖的情況。
“巢湖那邊,龜大已經先期潛入初步融入了當地環境,正在收集情報。”
小青匯報道,“據傳湖中龍屬妖怪盤踞甚多,還有不少前朝敕封的地方水神殘留,勢力錯綜復雜,關系盤根錯節。”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自信:“不過,以目前的情報來看,若無強力外援介入,單憑巢湖本土勢力,應當擋不住我保安堂如今的兵鋒。”
許宣聽著,卻微微蹙眉:“話雖如此,但北地這個大環境……水太深了。朝廷、藩王、正道、魔教、還有各種隱世老怪,局勢遠比江南復雜得多。不可能事事順遂,意外情況恐怕才是常態。”
圣父甚至覺得這北方大地跟集體“發癲”了一樣。
走到哪兒都能撞上巨型副本,土里埋的那些帝王將相,英雄豪杰隨時可能跳出來秀一把。
還是得多小心一些。
至于洪澤湖的情況
那里的局面原本就不算復雜,如今更是簡單到了極致。
湖中但凡有點道行的精怪,在感應到淮水深處那尊恐怖存在的蘇醒后,早就嚇得魂飛魄散,能跑路的幾乎都跑路了。
有直接遁入東海的,有逃往其他大湖避禍的,往南方跑的倒是少數,畢竟南方有個青妖王在,據說殺的是血海滔天,也不見得安穩多少。
洪澤湖情況愈發簡單,卻反而更難辦。
原因無他,那只被鎖在淮水水眼深處的“白毛猴子”始終是橫亙在洪澤湖乃至整個淮泗水系之上的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
翻不過這座山,就休想真正染指這片水域的權柄。
五湖水君的位格若能齊聚,其權柄之重氣運之盛,幾乎能與濟水、淮水這等古老“四瀆”相媲美。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想要獲得如此高的位格,遭受終極考驗也是理所應當。
一年后約架于淮水的事情才是最好的契機。
小青聞言,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懼色,反而露出一副“本該如此”的表情。
全然不覺得和一個上古年間就能興風作浪,兇名赫赫的大妖打架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
甚至對于這“一年之約”的長度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
“一年啊……足夠了。”
畢竟在她看來,整整一年時間,足夠身邊這個姓許的變態再往上進化好幾回了。
而且,以這家伙層出不窮的手段,深不見底的心思,以及靈活到近乎沒有的道德底線來看,一年后的“約架”絕對不可能是一場簡單的正面硬剛。
什么“致敬禹王封印之功”、什么“尊重人族先賢智慧”、什么“兵者,詭道也”、什么“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這類冠冕堂皇的套路絕對會被玩出花來。
到時候,天知道會有多少被各種理由聚集起來的“討伐上古大妖正義之師”出現在淮水之濱。
至于敵人是那位超越人間范疇的淮水禍君,是動念之間便能掀起滔天巨浪、淹沒千里沃野的恐怖存在……
“正是因為它如此可怕,如此強大,才更有挑戰的價值!”
小青的心中非但沒有畏懼,反而涌動著狂暴的激情與戰意。
她甚至有些懊惱,只恨那日在禹王宮,陪伴在許宣身邊直面無支祁的不是自己。
不然,定要讓那位眼高于頂的淮河水君好好見識見識,什么叫江南水君!
“一年后,一定要帶著我!”小青盯著許宣,語氣斬釘截鐵,不容拒絕。
許宣鄭重點頭:“當然。”
他從未想過不帶著小青。
兩人之間的關系,早已在一次次的生死冒險,并肩作戰中,淬煉成了超越尋常情感的戰友情誼。
根本不存在什么“敵人太強了,你先走,我斷后”的悲情橋段。
只有“敵人太強?那就一起上!”的熱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