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在神魂深處形成了一輪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烈日”!
若要按傳統路徑“斷開煩惱”……
只怕還沒等個人超脫,那輪由無盡因果業力凝聚成的黑色烈日率先爆發,就足以讓人間翻個底朝天了。
有些因果是要還的,有些孽緣是要斬的,有些阻礙是要踏平的。
在龍君眼中,許白蓮要么在瘋狂與毀滅中沉淪,要么……開創出一個前所未有的結局。
“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許宣很快便將那絲對未來的隱憂拋諸腦后,他是個極善于自我開解的人。
“成仙成佛那是以后遙不可及的事情,眼下三界仙神蹤跡渺茫,我若能踏入四境‘見道地’理論上便已是人間頂峰,足以應對絕大多數麻煩了。”
甚至還頗為樂觀地給自己規劃起了“后備方案”:
“退一萬步講,就算最終證不了太乙仙、菩薩果之類的正統果位,不還有個‘他化自在天’嘛!”
“聽說那梵加夷天里的魔天宮自波旬離去后也已荒廢許久,魔王之位想來也是空缺的。”
“八十億天魔之主……這名頭聽起來,也是蠻酷的。”
就在許宣這般自我安慰甚至有點放飛思緒的時候,九座石臺中的另一座——“空榻臺”,驟然閃爍起不祥的幽光!
臺基上看似尋常的篝火,猛地竄起數丈高的慘綠色火焰。
火焰旁那只皮毛枯槁身形虛幻的鬼狐貍,仿佛受到了某種不可抗拒的召喚,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竟一頭扎進了熊熊烈焰之中!
狐毛瞬間被點燃,化作一團翻滾的火球,但它口中依舊凄厲地重復著那扭曲的箴言:
“大楚興!陳勝王!大楚興!陳勝王!”
這絕望而瘋狂的嘶吼,讓本就陰森的法壇氣氛更添幾分詭異與不祥。
最終,鬼狐貍在烈焰中徹底消散,化作一道凝練的漆黑怨氣。
這道怨氣如同之前的帛書字跡一般,在空中盤旋數周,然后猛地扎入虛空,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整個大澤鄉的山川之靈力量被陣法強行攫取扭曲,在陰陽界限處發生著劇烈的碰撞!
九座石臺承受不住這股狂暴的逆向力量,臺體上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裂紋,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嚓”聲。
很明顯,這種不顧后果強行開啟門戶的方式,已經讓這座逆轉的斫龍陣出現了崩解的前兆!
當陰陽逆轉的力量積累到某個臨界點時——
咔嚓!
一聲遠比之前更加清晰,仿佛琉璃徹底破碎的脆響自虛空深處傳來!
只見那被反復沖擊的虛空之處,終于被強行撕開了一道約莫一人高的邊緣不斷扭曲閃爍的黑色裂隙。
濃郁的陰世法則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中洶涌溢出,隨之而來的是幾乎凝成實質的精純鬼氣!
陰氣霧靄迅速彌漫開來,大澤鄉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暗沉,電蛇亂舞,雷聲轟鳴!
這并非尋常天象,而是陽世與陰間兩個不同世界的法則在此地激烈碰撞摩擦所產生的異象,是規則層面的“碎屑”。
當初郭北城就經歷過這番變化,不過有扎根大地千年的樹妖姥姥做了節點之后要更溫和一些。
大智法王明顯是個不管不顧的純白蓮,自然是怎么高效怎么來。
實質化的鬼氣則在法壇上空瘋狂舞動、扭曲、糾纏,如同擁有生命般逐漸凝聚擴散,將整片荒野籠罩在一片陰森詭異的氛圍之中。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翻騰不休的黑色氣流中央,一個模糊的影子正在逐漸成形。
它由精純的鬼氣與溢出的陰世法則共同構筑,輪廓隱約顯現出一道門的形狀!
原本在陽世處于絕對下風的陰世法則,似乎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附的“支點”,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著那道模糊的門影匯聚,使其變得越來越清晰、穩固。
許宣看著那逐漸成型的黑色門影非但沒有緊張,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別人或許認不出,他豈能認不出來?
這熟悉的構造,這貫通陰陽的氣息……
“啊門……是你嗎?”
鬼門關:怎么又是你?
門后。
是一片無邊無際,粘稠得令人窒息的血色世界。
這里沒有天空,也沒有大地。頭頂與腳下,皆是緩緩旋轉如同活物般蠕動著的暗紅血漿,濃稠得仿佛凝固的瑪瑙,又似剛剛匯聚而成的血海。
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與一種腐爛甜膩混合而成的刺鼻腥氣,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液態的罪惡,沉甸甸地直墜肺腑,污染著每一寸感知。
這片血池之中并無火焰,卻散發著一種刺入骨髓的灼熱。
就在這片無邊血池的中央,矗立著一尊身影。
他的臉色極其難看,那是一種凝固了千年怨憤與不甘的青黑。
身軀早已非血肉之軀,更像是怨氣與執念的凝聚體。身上殘破的戰袍如同歷經萬劫的旌旗,邊緣燃燒著幽綠的不滅鬼火。
左胸處那道當年致命的箭傷,已然化作一道巖漿般灼熱不斷開合的裂痕,在黑暗中起伏搏動,仿佛至今仍在為昔日的背叛而憤怒咆哮。
面容依稀還能看出些當年隴畝豪杰的粗獷輪廓,但那雙眼睛已徹底淪為了兩個吞噬一切光線的深邃漩渦。
若凝視過久,仿佛能從中看到振翅欲飛的鴻鵠如何折翼,看到大澤鄉那場改變命運的暴雨如何化作傾盆血雨。
頭頂象征權力的王冠早已扭曲變形,化作了纏繞著九百戍卒無盡哀嚎與怨念的荊棘鐵冠,死死箍在魂體之上。
他,便是滯留于此的鬼王——陳勝。
在歷代揭竿而起的反王之中,陳勝的結局竟算得上是比較“幸運”的一位。
只因他“反秦首義”的特殊身份得到了最終定鼎天下的漢高祖劉邦的認可,曾下詔為涉置守冢三十家,免其賦稅雜役,專司守護陳勝墓地。
有漢朝這位“祖龍”的敕封,加之人間尚有香火廟宇祭祀,陳勝的真靈本可免于墮入十八層地獄之苦,能安然等待輪回。
然而,這位首義之王心中的不甘與怨憤實在太深太重。
為王前驅很難沒有怨氣啊。
竟自行掙脫了十王殿的接引之力,主動投身至陰間更為混亂更為殘酷的底層,意圖積蓄力量,再起風云!
歷經數百年經營,吞并弱小,征戰四方,總算在這片血池地獄中打下了根基,有了如今這般鬼王氣象。
可惜,昔日起事時最得力的臂助——吳廣,其真靈早已進入輪回轉世,無法再立于他的身側。
此刻,陳勝看著手中那方由鬼狐怨氣帶來的綢帕,以及其上熟悉的“陳勝王”字樣,耳畔回蕩著那凄厲扭曲的“大楚興!陳勝王!”的呼喊,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那個叫大智的后輩竟然沒有按照約定提前通知,就如此倉促地強行打開了陰陽門戶!
要知道陰陽門戶事關重大,他如今身處第十三層地獄毫無遮掩,絲絲縷縷的陽間氣息就如同在黑暗森林中點燃篝火,必然已引得周邊無數兇戾存在的覬覦!
“幸好……本王從未真正相信過陽世之人的信用!”陳勝心中冷哼。
他早已完成了全部的戰備,只待時機!
只見這位鬼王猛地將手中一根看似普通的竹竿,狠狠插入翻涌的血池之中!
“起!”
一聲令下,血池頓時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涌!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與金鐵碰撞之聲,一隊隊散發著濃烈死氣與煞氣的兵馬,從血池深處列隊踏出!
戰車七百乘,銹跡斑斑卻煞氣沖霄!騎兵兩千,人馬皆覆重甲,眼中鬼火燃燒!步卒更是密密麻麻,不下十萬之眾!
整個軍陣殺氣滔天,煞氣凝結如云,將這片血池地獄映襯得如同即將開赴戰場的古戰場!
只是,若細看之下,便會發現這支看似龐大的軍隊,陣型略顯散亂,士卒手中的武器也大多是竹竿,削尖的木棍或是粗糙的石器,與陽間精銳之師的金戈鐵馬相去甚遠。
陳勝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但隨即又化為無可奈何的深沉。
即便是鬼卒鬼將,也分三六九等。
人間戰死的士兵,若被王朝或后世認定為“英勇殉國”或“忠義之士”,其魂魄有可能得到太乙救苦天尊的接引,前往東極長樂世界清凈修行,或轉生為富貴之人,再續道途。
若無人間祭祀,或其所參與之戰被定性為“不義”,其中最為兇戾者會被打入阿修羅道繼續廝殺,而普通的兵魂則大多難逃墮入地獄受苦的命運。
無論是東極長樂世界還是阿修羅道,都不是他如今有能力涉足招攬兵源的地方。
至于陰間其他的優質兵源,也自有其門路。
五方鬼帝的道場之中,盡是由生前驍勇善戰死后又經嚴格篩選煉化的精銳鬼卒組成。
但若要入主其中招兵,需要特殊的身份背景以及生前死后的各種復雜運作,如吳王闔閭,走的便是這類高端門路。
另一種途徑,則是占據像“枉死城”那樣的特殊陰間城池,收集那些怨念極重煞氣沖天的惡鬼兇魄,組建軍隊。
這等兵卒雖難以駕馭,但一旦成軍,實力往往更為強橫。
可惜,這等頂級兵源地,早已被各方巨頭瓜分或嚴密掌控。
陳勝生前崛起于阡陌之間,未曾接受過真正的貴族教育,在統兵、治國、乃至陰間勢力的經營謀劃上,都存在先天不足。
加之他實力雖算一方鬼王,卻還未到能強行占據重要地府節點的程度。
因此只能親自深入這十八層地獄,在其中相對“自由”但環境也最為惡劣的區域,招攬這些飽受折磨,怨氣深重卻缺乏組織和精良裝備的底層鬼魂。
總的來說如今的勢力在這廣袤無垠巨頭林立的陰間,仍只能算是一方偏安一隅的小諸侯,遠未成席卷天下的大氣候。
這,便是他不得不面對的殘酷現實。
陳勝將心中那絲因軍隊簡陋而產生的煩躁強行壓下。
不能再猶豫了!
那強行打開的陰陽門戶,以及手中這方作為信物的綢帕,已經是對方傳來的第二個明確信號!
他深知自己的特質“首義”之名,便是最大的旗幟!
只要這重返陽世的第一戰能打得漂亮,打出聲勢,憑借這面旗幟的號召力,自然會有無數對當今世道不滿的暗流響應景從。
如同當年大澤鄉登高一呼,天下云集響應那般,形成天下飄搖之勢!
屆時,兵甲糧草、精兵強將,皆可從中獲取!
不再去看那些裝備粗陋的部下,而是將全部心神凝聚在前方那逐漸穩固成型的黑色門戶上。
他要親率這十萬鬼兵,殺回那片他曾失去的天地!
不過,這門戶怎么有點小?
而且,這門在顫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