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智商應該是玩不出什么文字游戲的,大體是我自己想多了。
可想我許白蓮,縱橫大江南北,闖地府,斗妖王,經歷的陰謀詭計、明槍暗箭不知凡幾!
心想著就算有誰要算計我,那也必是修行界的高人,或者人道巨擘,梁王這個層次和實力,倒也算有資格和我產生點因果交集。
誰承想……千算萬算,沒算到今日竟是稀里糊涂地被你這愣頭青小子,用這么個烏龍方式給“安排”了!
簡直是職業生涯中的一個“污點”!
許宣看著眼前還在那兀自得意、等著夸獎的梁世子,一時間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氣的是一個蠢貨突然的靈光一閃,就把堂堂白蓮圣父給帶進了溝里。
笑的是這廝主動把白蓮大魔王請入家門而不自知,還撞破了自家王府里的陰謀詭計。
搞得現在就算是見慣了大風大浪,臉皮厚度驚人的許宣,看著眼前這詭異的局面,也覺得有些尷尬和棘手。
從來沒有過的經歷啊。
之前每一次因果牽引都是有起因,有經過,有結果。
不說是環環相扣吧,起碼也是循序漸進。
唯有這一次實在是過于唐突,不論是我,還是梁王這幫人都沒有準備好。
這可如何收場?
難道要立刻翻臉,直接在這里上演全武行,殺人滅口?
許宣眼神微瞇,體內法力暗自流轉,評估著瞬間制住眼前李供奉和可能存在的暗衛,然后強行突圍的可行性。
至于掩蓋信息可能有點難了。
氣氛一時間壓抑到了極點,暗流洶涌,仿佛一點火星就能引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關鍵時刻——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爽朗笑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小院中令人窒息的寂靜。
“許才子!許神醫!想不到會在今日,在此地,見到名滿江南的俊杰,本王真是不勝欣喜啊!”
隨著話音,一個身著常服,身材不高不矮、長相頗為普通、面帶和煦笑意、略顯富態的中年人,步履從容地走進了小院。
他的到來,如同在緊繃的弓弦上輕輕一撫,瞬間將那凝重的氣氛沖淡了不少。
來人正是梁王!
氣運紫中帶金,一條蛟龍在其中張牙舞爪上下翻飛代表著其身份之高貴。
“父王!”梁世子見到父親,更是喜上眉梢,完全沒察覺到剛才的危險,還興高采烈地打招呼呢。
立功之后最希望的是什么啊?
就是希望被“上面”看見啊!
這種“恰巧”被父王撞見自己立下大功的時機,在他看來簡直是太完美了!
一定是自己的孝心感動了上天!
梁王果然臉上帶著看似慈和的笑意,對著世子笑罵道:“連兒,你這孩子怎么如此不通禮數?既然請來了許解元這般貴客,為何不引到前廳奉茶,反倒帶到這偏僻之處?真是胡鬧!”
“我這不是想著李叔父他……”世子絲毫沒有聽出父親話中的敲打之意,反而覺得這是父王在給自己創造表現的機會。
精神一振,就要開始他那長達一炷香的“功勞匯報”和“心路歷程”。
要不說這梁世子能做到連正魔兩道諸多大佬都做不到的事情呢。
到了此時心理素質依舊那么“良好”,思維邏輯依舊那么“清晰”,還在那侃侃而談,準備大肆吹噓一番。
若不加以制止,恐怕他真能把剛剛講的故事添油加醋地再吹上半天。
于是,梁王用一種極其溫和、仿佛哄小孩般的語氣,打斷了世子那即將滔滔不絕的“功勞陳述”:
“好了好了,連兒,你的孝心父王知道了。這里沒你的事了,先出去吧。待會兒父王就給你幾個好果子吃。”
三言兩語,就把這個“天才”給打發走了。
梁世子雖然意猶未盡,但聽到有貢品瓜果覺得這是正向反饋,于是喜滋滋地行禮退下了,臨走前還不忘給許宣遞了個“看我面子多大”的眼神。
等到這個蠢貨離開,小院重新恢復了安靜。
梁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轉向許宣,開始了一番非常“商務”,滴水不漏的客氣交流。
先是拱手致意,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許解元,今日之事實在是本王管教不嚴,讓犬子唐突了貴客。若有失禮之處,還望解元海涵,千萬不要往心里去。”
接著,他又用了“小兒無狀”、“犬子愚鈍”等一系列自謙之詞。
態度顯得十分誠懇,仿佛剛才那劍拔弩張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氣氛既然已經緩和,那么眼前這個隱秘的房間,以及屏風后那個明顯不尋常的“病人”,就成了必須面對的問題。
梁王能在靠近洛陽的地方把日子過的如此紅火,自然是有智慧的。
不打算再遮掩,反而順勢引入‘治病正題’,語氣自然地說道:
“說起來,許解元或許不知,本王年輕時,與如今的揚州刺史何元干乃是同窗好友,交情匪淺。后來他持節都督揚州軍事,本王就藩梁國,天各一方,聯系便少了許多,但這份同窗之誼,始終是記在心里的。”
他頓了頓,看向許宣的目光帶著欣賞:“年前,元干曾特意寫信向我舉薦于你,信中盛贊‘江南士子,首推錢塘許漢文’,言你不僅學術精湛,更兼人品上佳,尤為難得的是,一身醫術堪稱神鬼莫測,有起死回生之能。”
“本王原本打算待你春闈抵達洛陽后,再正式下帖相請,一敘鄉誼,二來也確實有事相托。”
“想不到……呵呵,倒是被連兒這孩子誤打誤撞,搶先一步將你請了過來,雖說方式欠妥倒也算是……緣分吧。”
梁王這番話說得條理清晰,語氣溫和,巧妙地將前因后果補充完整,順便還給自己那個蠢兒子為何會去請許宣,打上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補丁。
而許宣也終于明白了,為何遠在梁國的王府,會對他這個“江南名醫”如此關注。
原來是何刺史在背后舉薦,這層關系倒是合情合理。
心中暗忖年前兩人還處于“蜜月期”的時候,這位何大人辦事還算靠譜,勉強能算個人。
他舉薦許宣在北方揚名,既能借助許宣的“醫術”交好梁王這等層次的達官顯貴,拓展自己的人脈網絡。
同時許宣也能借此在北方士林和權貴圈中打開局面,收獲幾條潛在的上升通道。
一石好幾鳥,雙方各取所需,在當時看來,也算是很不錯的操作,互惠互利。
但一個年過完,形勢已然大變。
從江北那次圍殺來看,很明顯何元干那廝已經有了別的想法,甚至可能已經站到了對立面。
許宣不管他和朝廷里的誰,或者北方的什么勢力達成了何種合作,但若是想犧牲他來換取利益……
呵呵,區區一個揚州刺史,還真是倒反天罡,不知死活!
等我把整個揚州水系都徹底掌控在手里,將保安堂的勢力根植于江南每一寸土地之后,這位刺史大人就可以“意外”地病逝,或者“不幸”地遭遇水匪了。
至于眼前這位看似溫和的梁王嘛……
但能養出梁世子那樣“出類拔萃”的兒子,這位王爺怎么可能是眼前這副儒雅隨和的做派?
再說,“儒雅隨和”這種人設,是你能隨便立得住的嗎?
心中念頭急轉,許宣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決定先順水推舟,給梁王一個面子,看看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雙方心照不宣,暫且都按照對方提供的“劇本”,將前因后果走馬觀花地演了一遍,維持著表面上的和諧。
寒暄已畢,梁王便不再繞圈子,對許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神色略顯凝重地引著他,繞過了那扇貼滿符箓的巨大屏風。
屏風之后,景象豁然開朗,同時也更加詭異。
一張精致的雕花拔步床榻映入眼簾,而躺在床榻之上的那個人,也終于露出了真容……
只見那人仰臥于錦緞鋪就的病榻之間,早已是形銷骨立,只剩下一副骨架勉強支撐著皮囊。
然而那皮囊卻非蒼白,而是呈現出一種極其不祥的遍體赤紅,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皮下沸騰燃燒。
細看之下,更是令人頭皮發麻。
肌膚之上,新起的癰疽如同被強行擠出的血珠,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舊日潰爛的瘡口則似腐肉上開出的詭異花朵,邊緣翻卷,深可見骨。
黃綠色的膿液混合著暗紅的血水,不斷從這些創口中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