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委婉地表達一下自己的難處,誰知道小青現在也是深諳管理之精髓,懂得“要想馬兒跑,得給馬兒吃仙草”的道理。
微微一笑,周身江南水君的權柄氣息豁然展開,引動太湖、洞庭兩湖之水汽共鳴。
雙手虛托,掌心之上水光匯聚,精純無比的水元力被強行壓縮提純,最終凝聚成了九顆龍眼大小通體剔透的水元精髓。
這并非普通的水靈之氣。
若是細細打量,甚至可以看到那精髓內部,隱約有太湖的煙波浩渺、洞庭的云夢氣象在緩緩流轉!
竟包含了一方水君對“水”之大道的感悟與水澤信息指引。
目前整個九州四海之中,能做到這一步的還真不多。
便是道行高深如白素貞,在這方面也遠不如小青。
再說一般水君豈會送出包含自身權柄信息的好東西?
“拿去!”
小青將九顆水元精髓推向酈同學,語氣爽快。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
“以此物為資糧,你修行之時,便如同在直接感悟水域的本源道理,修行氣脈的同時就在修行水之大道,進境必然一日千里。”
酈同學出身青州世家,父親更是封疆大吏,自幼見多識廣,什么奇珍異寶沒見過?
加上他心性淡泊,寄情于山水之間,對世俗物質的欲望極低,閾值高得可怕,尋常寶物根本難以讓他心動。
然而,小青掌中那九顆包含了水中道理的水元精髓,卻真正戳中了他的命門。
這已非俗物,對于他這樣喜歡鉆研山川水脈的人而言,真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
只是……這樣是不是等于被收買了?讀書人的風骨怎么辦?似乎……有失體統?
當然,猶豫片刻之后,他是準備接過來的。
畢竟小青大王不論嘴上如何使喚,待他確實是極好的。
但這接受歸接受,積極性嘛……倒也沒有很強。
畢竟年前洞庭湖的浩大工程才剛告一段落,身心俱疲。
當愛好變成繁重的工作時,那份純粹的熱情總會打些折扣,人性如此。
就算那些青史留名的大佬,年輕游歷之時,恐怕也不是時時刻刻都保持著最高昂的斗志。
他尚在權衡風骨與實惠、疲憊與責任之間那微妙的平衡點時,小青見他眼神游移,知其心思,決定下一點猛料。
只見她屏息凝神,竟開始觀想許宣。
片刻后,腦海中仿佛有一朵純凈白蓮緩緩綻放,蓮蕊之中,一個模糊卻氣息玄妙的人影悄然浮現。
而遠在北方梁國的許宣,幾乎在同一時間,感應到了這熟悉又帶著點蠻橫的“呼喚”。
先是一怔,隨即失笑搖頭。
“白蓮圣母當初為自己創造神話,編織教義,收集眾生信念的時候,一定想不到,后世……不,是現在,就有信徒會對神靈如此不客氣吧?”
幸好目前就一個小青能通過這種獨特的聯系直接請‘神’,若是信徒多了都這般隨意,還真照顧不過來。
雖是如此想著,但他心念隨之一動,依舊給予了積極的回應。
一道純凈的白光跨越虛空,悄然落入小青心間,沒有繁復的意象,只化作一句清晰的話語:
“摩之以其類,焉有不相應者?”
此言正是出自《鬼谷子·摩篇》,蘊含著揣摩對方心理投其所好則無往不利的至理。
小青得此啟示,瞬間如同神魂開掛,道理瞬間貫通,開始飛速解析領悟其中深意。
只見她原本略顯跳脫的身姿不自覺地調整,站得更穩,氣息也沉淀下來,甚至開始不自然地模仿起了某人平日里那種從容淡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態。
連帶著說話的氣度也陡然從容高深了許多。
目光溫和的看向尚在糾結的酈同學,輕輕搖頭,嘆息一聲:
“同學,你糊涂啊。”
酈同學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和話語弄得一怔,下意識地收斂了心神,恭敬地以半師之禮請教:
“還請水君明示,學生……不知糊涂在何處?”
小青見狀,心中滿意地點頭,暗道一聲孺子可教也。
維持著那份“高深”的氣度,不疾不徐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引導式的誘惑:
“你此時助我,可以得到蘊含太湖和洞庭水脈道理的水元精髓,此乃一隅之得。”
她話鋒一轉,如同描繪一幅宏偉藍圖:
“但你若此刻努努力,傾力相助,待鄱陽湖水脈梳理完畢,是不是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再得到這浩瀚鄱陽湖的磅礴知識?”
不等酈同學回答,她繼續加碼,語氣帶著令人心潮澎湃的展望:
“而咱的志向,起步便是這天下五湖!如今三湖已具其形,那煙波浩渺的洪澤湖,那宛如玉璧鑲嵌于江淮之間的巢湖,你難道就不感興趣,不想將其水文地貌、地氣靈脈也盡數掌握,納入你的圖卷之中嗎?”
“想想看,未來若能五湖自由來去,洞悉其間一切水元變化、地脈流轉,那該是何等的爽利,何等的逍遙!”
酈同學心頭猛地一跳,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是啊!小青大王崛起才多久?已然實際掌控或深刻影響著三座大湖!
按照這個趨勢,剩下的洪澤湖與巢湖,納入麾下恐怕也并非難事。
而這五湖,乃是長江中下游兩岸最核心最龐大的水系網絡,波及的土地、生靈、人文故事何其廣袤浩瀚!
這其中蘊含的地理知識、水文奧秘,對他而言,是何等寶貴、令人心馳神往的財富!
若能盡數勘測、記錄,繪制成前所未有的《五湖全輿水脈靈樞圖》……
僅僅是想到這個可能性,酈同學就覺得渾身血液都有些發熱。
這哪里只是工作的快樂?
這簡直是勘輿師、地理癡的人間極樂啊!
只是小青此番觀想許宣,引動的“靈感”似乎勁頭有點大,到此還未停止,那宏偉的藍圖在她口中繼續鋪展開來,格局愈發恢弘。
眸光流轉,眼底那抹智慧白光依舊未散,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連結:
“更何況,你可知道,那長江龍君乃是許堂主的摯友,而我亦是許堂主的摯友。摯友的摯友那便是摯友。如此說來,大家不都是自己人么?”
微微前傾身子,聲音帶著循循善誘的魔力:
“那么,借助這層關系,那萬里長江里的無盡水元知識、古老道理,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想辦法,搞一些過來參詳參詳?”
“萬里長江啊……”她的話語仿佛帶著歷史的厚重與江水的浩蕩,“……不知埋藏了多少上古秘密,見證了多少次山川變遷,以及多少英雄豪杰曾在江邊發出感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若能一窺其奧,此生無憾矣。”
酈同學呼吸瞬間變得有些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這個餅,畫得太大、太香、太好吃了!
那可是長江,窮盡多少語言、多少圖卷都難以描繪其萬一的萬里長江!
若能涉足其水脈核心奧秘,對于一個癡迷于此道的人而言根本無法抵御!
小青見他已然意動,眼底白光更盛,繼續加碼,拋出了更驚人的信息:
“而且,許堂主如今已北上,與那淮水之主無支祁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更是約定了一年之后坐而論道。”
她語氣輕松,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事:
“那么,淮水……其水系綿長,貫穿中原,底蘊深厚,也不差啊。”
酈同學下意識地點頭,腦中已浮現淮水景象,心中默念:“望淮兮沛沛,濱流兮則逝。”淮水自然不差,其水文地理,同樣令人神往。
小青見他已完全被帶入節奏,笑容愈發從容,玉指輕點北方:
“淮水不差,那古老的濟水就差了嗎?許堂主此刻就在濟水流域的梁國,那可是一條暗河伏流極多,充滿神秘色彩的水系,值得探究之處,只怕比明面上的河道更多。”
酈同學已是瘋狂點頭,眼神熾熱如火。
“導沇靈源祀典尊,湛然凝碧浸云根。遠朝滄海殊無礙,橫貫黃河自不渾。”四瀆之一的濟水,其獨特與神秘,早已令他心癢難耐。
小青看著已然心潮澎湃的酈同學,拋出了最后一個,也是最具沖擊力的問題:
“最后,黃河……你怎么看?”
酈同學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徹底呆立當場,嘴唇囁嚅著,竟一時失語。
我怎么看黃河?我……我此時有什么資格去評價黃河?
那條奔流了萬古,哺育了華夏,亦曾無數次肆虐改道,承載著無數悲歡離合與王朝興衰的母親河,它本身代表的,就是一部浩蕩的文明史!
就在他心神激蕩,難以自已之時,小青卻仿佛只是隨口一提,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輕輕感嘆了一句,話語卻如重錘擊鼓:
“據我所知,黃河……此時無主。”
此言一出,無異于在酈同學本就沸騰的心海中投下了一座山岳!
五湖,四瀆,合在一起就是大半個《禹貢》。
等到小青這番宏大藍圖徹底講完,酈同學已然如同換了個人。
眼中再無半分猶豫與倦怠,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虔誠的狂熱與使命感。
猛地轉身,甚至來不及向小青行個完整的告別禮,便大步流星地朝著島邊水軍營寨的方向沖去。
找到正在操練水妖的余白,酈同學直接伸手,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余將軍,給我調撥一千精銳!立刻!馬上!”
余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和氣勢弄得一愣,下意識地問道:“酈公子,您……您這是要去攻打哪里?”
他實在想不通,眼下有什么戰事需要動用如此多的三湖精銳,難道真要去攻城略地不成?
卻見酈同學目光灼灼,望向浩瀚的鄱陽湖面,聲音洪亮,帶著一股開天辟地般的豪情:
“不打仗!我要丈量鄱陽湖,重定江南水文!為我未來勘測五湖、梳理四瀆,踏出這第一步!”
好志向!
余白雖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也被這股氣勢所懾,更兼這是水君貴客的要求,當即抱拳:“末將領命!這就去點齊最擅水性、力氣最大的兒郎,供公子驅策!”
松門島上,遠遠望見這一幕的小青,終于忍不住,暢快地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湖面上蕩開,驚起幾只水鳥。
她拍了拍手,心情極好,低聲自語道:
“許宣……真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