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說咬牙切齒的道：“一不做二不休.羅蘭，既然都是死，或許我們應該考慮考慮主動把狄安娜，帶到教皇的面前談一談了。”
海倫娜說道：“你瘋了嗎，瓊！咱們現在躲都來不及。”
羅蘭說道：“不，瓊說的對。教廷與我們現在是一個水坑里面的魚。水若是干了，大家全都得一起死。”
瑪利亞咳了咳，說道：“老爺，您的評估可能有些過于樂觀了。教廷與我們并不在一個水坑里，他們有的是退路。”
羅蘭說道：“不，你沒有理解我和瓊的意思——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因為我會拉著狄安娜一起與教皇談。”
瓊補充道：“不止是教皇，這顆炸彈會一直放在圣座中的。圣庭會明白的，如果他們將事情捅到了天國中去，整個圣城都會與我們陪葬的。”
大家終于明白了羅蘭和瓊的意思。
圣庭對天國一直是抱有著美好的幻想的，所以，他們中或許有人會認為，只要自己乖乖的將事情告訴給天國，主便會懲罰有罪之人，庇佑無罪之人。
瓊的意思是直接綁架圣庭，告訴他們，如果天國知道了這件事，你們絕不會有好下場——別幻想了，即使你們認為神不會把你們和我們一起弄死，我們也會弄死你們的。
瑪利亞憂心忡忡的說道：“老爺，你們說的是對的。圣庭的人都貪生怕死，他們不會為了向眾神效忠而放棄自己的財富與生命的。
所以，這招對很多很多人都有用。
但‘安道爾’冕下卻與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是一個無比忠誠、固執且堅定的人。他不會考慮個人安危，也不會考慮這個世界的得失的
在他眼中，只有神。
想要和他談，我們得做足了準備才行。”
特蕾莎深表認同，她說道：“老爺，瑪麗亞說的對，在我們做好準備前，我們必須想盡辦法掩蓋住狄安娜的問題。
絕不能讓教皇看到狄安娜，更不能讓他知道這些事。”
羅蘭心中不由多了幾分壓力。其他人不知道，但他卻很清楚——自己和狄安娜的情況是一樣的。如果教皇能看出狄安娜有問題，也一定能看出自己有問題。
六位圣靈仆從和教皇都很熟，她們都認為很難將教皇綁在船上跟著大家走。她們討論起了很多對策，但最終還是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這時，眾人已經走到了二樓，因為廣場的人還沒有完全散去，所以他們便在走廊里又等了一會。
布萊安娜與查爾斯在低聲談論教皇的事情。兩人的聲音雖然很小，但卻沒有刻意避諱羅蘭，所以羅蘭聽到了。
聽起來，兩人好像是在討論教皇近期會不會回圣座，安排阿萊耶王子與教皇見面是否合適。
有趣的是，查爾斯口中的說法是‘教皇現在不適合與阿萊耶王子公開會面’。
而布萊安娜則是有些擔憂的提到了教皇的身體狀況——她好像是真的很關心教皇。
羅蘭故作好奇的套了套話，得到了一個令他非常感興趣的消息。
前段日子教皇便生了一場大病，他當時便覺得大限將至，想要繞過樞機教團，指定自己的接班人。
在南方的歷史上，的確有過類似的案例。由于政局、戰爭或者神恩、神罰等等因素，新任教皇沒有經過樞機教團的選舉，便被前任教皇指定，又或者因為一道神諭而直接上位了。
當時，南北正在開戰，完全符合這一情況。
所以，安道爾教皇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了，便打算直接讓自己意中之人繼位。卻因紅衣主教們的暗中阻撓而失敗了。
這個繼承人便是‘哈倫德’。
他是堅定的革新派。
革新派已經執政很多年了，很多政策都不符合教義。內部的反對聲很大。尤其是教會在馬耳羅德的失利之后，越來越多的人都覺得革新派的作風太過于激進了。
更有傳聞說，天國不喜歡革新。
所以，樞機教團內部暗中反對革新的人是非常多的。教皇在的時候，大家都是革新派的支持者，他現在快死了，反對者就全都跳出來了。
更為關鍵的是，這個哈倫德雖然在能力、威望上都非常的高，門生也非常非常多，但包括他的許多門生都不認為他會是一位好領袖。
因為他太過于堅定了。
哈倫德與教皇安道爾一樣，不光是一位極為堅定的信徒，還是一位理想家。更糟糕的是，這位理想家有著能將理想付之于實際的實踐能力和經驗。
更更糟糕的是，這家伙和教皇一樣，都踏馬是苦修士，自身的純潔性太高了。而且做事堅定不移，不為外物所動。
說他是一位革新者，不如說他是一位革命家！
他要是上臺了，別說跟著他吃肉喝湯.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了。
他一定會借著這場南北大變局的勢頭，全面在教會內部掀起一場天翻地覆的改革，徹底落實安道爾未完成的事情，讓教會脫胎換骨，迎接新時代。
屆時，即使阿萊耶之王拿走了他的權杖，光影教會也將以教派的新身份繼續存在。而卸任教皇之位的哈倫德，也將以革命成功者的身份，成為光影修會的領袖。
這完全是一件好事，但在主教們看來，卻比阿萊耶之王上位更糟糕。
至少阿萊耶之王會出于政治因素，不會奪走他們私藏的財富與土地，不會在光影教會內部搞什么反復和改革。
因此，不光是那些隱藏的守舊派，就連許許多多革新派的人都跳出來反對哈倫德的上位了。
所以，在樞機教團的共同反對中，教皇未能成功的指定自己的接班人。
好在教皇安然的度過了這一劫，從病床上康復了。不然按照教會的效率來看，等巫師們打到圣城了，眾多候選人還在忙著賄賂上位的事情呢。
羅蘭一直都知道，教會內部的爭斗非常的嚴重，但他卻沒想到，如今前線局勢如此糟糕，他們依然在內斗。
不過，相比于教會內部的紛爭，他更關心另一件事。
就如查爾斯攝政王現在口中感嘆的話一樣：“諸神賦與了安道爾冕下一切——優秀的品格，堅定的意志，無上的偉力。但卻唯獨沒有賦予他抵抗自然規律的力量。”
查爾斯親王并非是革新派的人，他甚至有一點守舊。但他卻對教皇無比的尊敬，并認為以當前的局勢，繼續執行教皇的策略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因為這會讓光影教會繼續存在，也會讓奧比斯們擁有一個依靠。
可教皇有著無上偉力，如人間至高的神明。但他卻又是凡人之軀。雖然因為諸神的庇護，他不會因外界因素而橫死，但卻也會生病，會衰老。
一場大病就能帶走他。
他已經有過一次瀕死的經歷了，若非赫拉卡女神沒有收留他，他已經死了。
但誰都知道，教皇已經大限將至了。
布萊安娜問道：“聽說，安道爾冕下又一次的拒絕了不老藥和圣果？”
查爾斯嘆息道：“不如說，他知道，這些東西對于他來說已經沒有用了他已經太老了，或許是一場感冒，他便要回歸赫拉卡女神的懷抱了。”
在兩人的談論中，羅蘭心中不由對安道爾教皇產生了幾分敬重之意。
但羅蘭心中卻不得不動起了一個念頭——病殺教皇。
毫無疑問，安道爾教皇與千目之王是一樣的人。
從查爾斯的一些話來看，這位教皇的政治觀點非常的對羅蘭的胃口。
如果教皇能保持健康的身體狀態，那么阿萊耶與奧比斯之間的權力交接將平穩的度過。
甚至如果他能多活幾年，那么在羅蘭上位后，卸任的‘安道爾’將以教派牧首的身份，和巫師們一起根除南方的腐朽，完成光影教派的改革。
一個純潔的、有著理想、適應新時代生產力的光影教派將會浴火重生。
這對光影教會、對東境乃至整個世界都是一件大好事。所以他是一位能起到積極正面作用的關鍵人物。
更讓人感到敬重的是，他完成了新會初代教皇未能完成的事情——神管神的，人管人的。
他讓眾神放下了一部分權柄，讓人間的人有了人權。
雖然，教會將這份人權捏在了手里，沒有下放到信徒的手中。但教會的確是從神的手中，將人權奪回到了人間了。
而若他繼續執政，教會也將放下他們不該有的權利，信徒也將會像是北方人一樣，獲得真正的權利和自由。甚至可以識字讀書學魔法。
毫無疑問，安道爾教皇做了好多好多對全世界都有利的事情。
但是，他自身卻并不是站在人這一邊的——無論是與神爭奪人權，還是教會內部的革新，亦或者倡導魔法的研究.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讓眾神的權力，在新時代中繼續延續下去，為了讓眾神依然能完美的統治這個世界。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維護神，而非人。
一旦他發現，有人要做對眾神有害的事情。那么哪怕這件事對全人類都有益，他也將毫不猶豫的站在神明這一邊，扼殺掉危險的苗頭。
他看似在做著東境巫師們做著的事情，但本質上卻是與東境巫師們完全對立的。
因為巫師們要徹底驅逐神權。
一旦教皇知道黎明新會是假意投誠，一旦知道他們真正要做的是讓這個世界徹底擺脫諸神，爭取到一條活路，他就會成為這個世界奔向光明的最大阻礙。
所以，在羅蘭看來，自己去匍匐在眾神的面前，是因為他是假人奸。
可教皇在眾神面前不愿意下跪，卻因為他是真人奸！
更何況，安道爾教皇現在已經成為了一條捆在羅蘭脖子上的吊索。
羅蘭非常擔心，一旦教皇發現他和狄安娜的事情，那么教皇便會在明知道諸神會徹底摧毀這個世界的前提下，也會將事情捅出去，然后親手幫助眾神毀滅掉這個世界。
所以，在羅蘭看來，安道爾這個老蛋必須死的。
只要他死了，教會內部的那些腐敗貪婪、貪生怕死的蛀蟲們就會上位了。
這群人滿身惡臭，一無是處。但他們有一點卻比安道爾強，那就是他們清晰的知道自己是人，會堅定不移的維護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去不惜代價的維護眾神的利益。
當然，如果可能的話，羅蘭還是會想辦法讓哈倫德、老約翰遜上位的。
羅蘭當即便操縱圣潔之堂內的稻草傀儡，翻閱起了書經人們身上的書冊，他試圖從中找到一些關于教皇的情報。
比如日常行程，飲食習慣等等。
或許是時運女神的眷顧，查爾斯為羅蘭引薦的這位‘書經人約翰’是圣座的上層人物，他經常侍奉在教皇左右，所以書冊中關于教皇的事情寫的很全。
但糟糕的事情，這些內容書寫的都非常非常的浮夸就像是神話故事一樣。
如果讓一頭教會圈養的羊去閱讀，羊兒們一定是會信的。
可但凡是一個有點腦子的人去看，便會發現，這些玩意都是假的。
就比如今天，實際上發生的刑行，與書經人們的記錄是完全不同的。
在書經人的記錄中，不光時間、地點、人物都對應不上，而且還摻雜了很多的謊言。
更讓人惡心的是，整本書還充滿了書經人們對對奧比斯們和教會惡心的阿諛奉承。
與其說書經人在記錄歷史，不如說他們利用史書這一工具，對教會與奧比斯們展示自己的忠誠。
光影教會編寫的新經，是要從各個書經人的記錄中摘抄內容的。
而奧比斯時代的新經，顯然是與阿萊耶時代的舊經是不一樣的。
前者看似像真實的神話，書寫了一個美好而神圣的世界，但卻全是謊言。
后者看似像瘋子的囈語，寫滿了癲狂荒誕的記錄，但卻全是真相！
在教會中，即使是最為神圣純潔的書經人，也已經在世俗的力量和自身欲望的干擾下，腐爛成了生產謊言的機器了。
那么，在這座圣城里，還有什么是沒有謊言的呢？
收回了控制傀儡的那一絲精神力，羅蘭著看向了窗外廣場上漸漸散去的人群，心中慢慢的思考了起來。
他心中莫名的回想起了那個哭喊著自己親人被邪神殺死的女人。
書經人在編造故事，統治者們在演戲.而民眾們似乎也在演戲。
因為，這里是一個充滿謊言的世界。
在這里，只要有忠誠和虔誠，就能獲得一切。于是，謊言便成為了生存的第一要素。
在這種環境下，所謂的忠誠和信仰已經成為了可有可無的東西了。
因為謊言能編織出一切。
只要說謊，就能獲得一切。想要達成目的也必須說謊才行。
在南方，那些站在最高位置上的人，未必是最忠誠最有信仰的人，但他們一定非常非常的會說謊，會演戲。
羅蘭突然發現，安道爾教皇似乎是一個極為奇特的異類。他看起來就像是整個圣城中，唯一還有著真正的信仰，且不去說謊的人。
他與整個教會都格格不入，與所有教徒、信徒都格格不入。
他努力的在這種環境下負重前行，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羅蘭能理解岳父千目之王的行為，他拋去了一切，愿意犧牲一些不折手段的達成目的，而他所求的是創造一個真正的理想世界，讓自身所代表的的文明能傳承下去，讓后人過的更好。
真理、智慧與傳承這是岳父的原動力。作為一名有信仰的人，他恪守著一名巫師的信仰，他的所作所為都理所當然。
但是教皇呢？
他不惜一切的、不顧任何阻礙、不折手段的向目標不斷前行，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為了給眾神創造出一個宛若地獄一樣的羊圈，然后讓眾神們分食他的親人和同胞，讓眾神過的更好嗎？
對于一名腦子已經被洗壞掉的信徒來說，他們有這樣的想法是正常的。
比如那些生活在謊言中，已將謊言當做了信仰的圣城居民們。
但教皇是這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