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朝野上下議論不休,就前線急遞歸都奏報,有太多人想要探知情況,畢竟這牽扯到的太多了。
早于別人一步知曉,就能趕在別人前面搶占先機,只可惜這消息封鎖的太過嚴密,內廷是想都不必妄想,自天子掌權親政之初,內廷就不斷進行整頓,涉及內廷的消息,是一點都傳不出去。
這也就叫太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天子急召進宮的文武重臣身上,還有些,則把心思花在大都督府、兵部有司身上,畢竟前線都打仗了,還取得了戰績,不可能說大都督府、兵部有司毫不知情吧?
沒有這個道理啊。
事實上這些人的主意都打錯了。
針對征討東逆一戰,是僅限于初篩中樞決策層范圍,在敲定了該項戰略后,便在暗中秘密推進。
而涉及東逆前線戰況,又是在這基礎上,進一步縮小了范圍,讓核心中樞決策層獲悉此事,并就可能出現的狀況,不分內外,以最快速度拿出對應章程與應對,確保發生突發狀況能第一時間解決。
楚凌用自己的方式,在大虞中樞構建層層防護,加強以他為首的核心統治下,還確保了軍國機要不致外泄,與此同時緊密凝聚一批核心力量,就可能遇到的挑戰與困境,能在他的意志下迅速形成統一應對。這種高度集中的決策模式,可以大幅提升效率,這對現階段的大虞很有必要。
故而想在短期內探查到核心機密,好從中謀取好處或別的,這是絕無可能的事情,這恰是楚凌想要的。
他要的就是這種絕對掌控下的滯后性,特別是牽扯到國計民生的大計,往往相錯一定時間,所帶來的結果就是截然不同的。
在這相錯下,信息的滯后性便成為一種無形的利器,掌握先機者生,滯后者亡。
楚凌深諳此道,故以靜制動,任外界風起云涌,朝中猜忌四起,他只穩坐中樞,令出一脈,層層遞進。
每一道指令如暗流涌動,不露痕跡卻精準抵達,待眾人恍然之時,局勢早已翻篇。
這種掌控不僅僅是權術的運用,更是對時局節奏的極致拿捏,讓所有試圖投機者無隙可乘。
他既不急于昭告天下,也不愿過早平息議論,反而借勢引導,將朝野注意力悄然轉移,而利于社稷的布局已在無聲中落子。
“中樞有司里,還是有些不老實的。”
虞宮,大興殿。
楚凌身倚憑幾,御覽著所持密奏,眸光如刃,“一個個不老實做好本職,確保中樞的有效運轉,看來朕對他們還是太仁慈了!”
李忠低下腦袋,如木頭樁子一樣。
“與先前所探,核準匯總后,將與近來時局相關的,一并發派到錦衣衛去。”過了片刻,楚凌合上密奏,語氣冷冷道:“折騰到現在了,是時候清除掉一批跳梁小丑了,看著叫人心煩。”
“奴婢遵旨。”
李忠立時應道,隨即退下傳令。
大殿內靜悄悄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忠所領梅花內衛就監察這一塊兒,主要集中在內廷有司,宮禁方面,外朝有司主要高官,制度完善是一方面,但必要的監察也要有,在這個至尊位上,信任是很奢侈的事情。
人心也好,人性也罷,可不是一成不變的,這是說不準在哪個時候,因為某件事,就產生微妙變化了。
為何天子是孤家寡人?
從根子上來講,當權力集中在一人手上時,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些是非與變數。
看著御案上所擺奏疏,楚凌眼神有些許變化,在朝野間這幾日不消停下,針對征討東逆而需解決的各項部署,在核心決策層的發力下,一項項有針對性的舉措逐次明確,這對后續的布局是有正向支撐的。
楚凌的目光,從御案上挪向不遠處的輿圖上,腦海里浮現出種種,一定的時間搶了出來,接下來就看對應的群體,如何在后續開展好工作了。
“陛下,御史大夫求見。”
殿外響起的聲音,打斷了楚凌的思緒。
“宣。”
隨著楚凌的聲音響起,不多時,一道身影就出現在殿門處,在楚凌的注視下,暴鳶低首走進殿內。
“臣…御史大夫,暴鳶,拜見陛下!”
“免禮吧。”
看著作揖行禮的暴鳶,楚凌露出淡淡笑意,“卿此來見朕,是有什么要奏報?”
“陛下英明。”
暴鳶回道。
受東吁前線急遞影響,本該當面指出所編《大誥》種種不足,此事也耽擱下來了,不過楚凌在解決了對應事宜后,抽出時間進行批注,對《大誥》編撰,楚凌是重視的,這是大虞的泄壓閥,在今后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畢竟常設監察再多,也難保在距離遠的地方,出現只手遮天,以權謀私,徇私舞弊,逼良為娼等不法之事。
如果這些不能解決,怨氣會越積越多。
一旦到了一定境遇,出現反抗,甚至是反叛,都是大概率會發生的。
而對于楚凌來講,在他執掌權柄的時期,要盡可能避免此類事發生,因為這會打亂很多部署,甚至嚴重的話會打斷發展趨勢。
“這幾日朝野間亂糟糟的,其中更有不少人暗中打探消息,以探查到中樞所掌控的核心機密。”
暴鳶整理著思緒,朝御前講明所想,“雖說在中樞有司有對應干涉,而在虞都內外更愿有九門提督府,兵馬司,巡捕營等有司加強職權巡察,但臣以為長時間這樣,勢必會有新的狀況出現。”
“所以臣斗膽請諫,是否能趁此機會,經御史臺這邊,先將《大誥》的一些眉目對外傳下去……”
楚凌聽到這,立時皺起眉頭,帶有審視的看著暴鳶。
畢竟涉及到《大誥》,不由得楚凌沒有反應。
可很快,一抹笑意,在楚凌嘴角浮現。
“卿這是不打無準備之仗啊。”
天子的話,讓暴鳶懸著的心,又稍稍提高不少,連帶著心跳都加快不少,因為他不知天子到底是什么態度。
誰說性格執拗且剛硬的人,就不懂得變通的?!
反觀楚凌,卻打量著暴鳶,心中更是生出唏噓與感慨。
對暴鳶所請,他如何看不出。
絲毫不用懷疑,編撰的《大誥》一經問世,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特別是在官場上,因為這是在他們頭上豎起一把刀。
關鍵是這把刀,還是中樞有意豎起的。
旨在如遇不法事,而未能伸冤,獲得律法公平,便可持《大誥》一路向上狀告,而最厲害的,莫過于到虞都來告御狀。
一旦到了這一步,必然是大案中的大案。
這從縣,到府,到道,全都給涉及到了,一旦到了御前插手過問,勢必會牽扯到數不清的人。
當然,這種事必然會被堵死的,要么是有公心的官員會插手過問,要么是有私心的會進行打壓,甚至鬧不好,還會有人命發生。
但世上沒有絕對之事。
《大誥》現世的意義就在于此,充滿了不確定性因素,這既給官場上戴了道緊箍,同時也給底下人一個希望。
人只要還有希望,就不會鋌而走險。
而對于普羅大眾而言,其實內心挺渴望公平的,楚凌要給的就是這個,要么很長時間就沒有人告御狀,但只要有,那必然是大查特查,不止是這樣,在這途中凡是有牽扯的奸佞敗類,必須要全部揪出來。
當一切塵埃落地時,必有昭告天下的詔書頒發,這帶來的不止是對官場的震動,同樣是給底層一個希望。
這些要是能做好,民心民意這塊兒,就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中樞這邊,而非是被推到中樞的對立面。
“此事可做。”
在暴鳶煎熬等待下,楚凌過了許久,才開口道:“不過這個度要把控好,不能爆出來的太多,但也不能太少,要是后者就沒有成效了,但要是前者就使中樞失去先機了,這件事可不好把握啊。”
“陛下放心,臣定會做好此事的。”
一聽這話,生怕天子反悔的暴鳶,立時作揖表態道。
他如何不知此事難辦,但就是因為難辦,才更要趁著現在來辦一些,不然這個機會錯過了,后續真要面世了,那反倒是更難辦了。
畢竟《大誥》一出,勢必掀起軒然大波。
趁著現在已有大風波出現,且多數人的注意都被集中起來,適當的放出些消息,轉移一些人的注意,但是又有別的事情影響著,不至于出現太過出格的事情,這機會可不是隨時都能有的。
“陛下…”
在暴鳶思慮著,一道聲音在殿內響起,叫暴鳶從思緒下回歸現實。
去而復返的李忠,表情是有些不自然的。
“臣,告退。”
察覺到異常的暴鳶,立時作揖道。
“等一下。”
而在御座上的楚凌,卻擺手打斷,“朕還有事對卿說。”講到這里時,楚凌的目光,看向了李忠,“有事就說。”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一聽這話,李忠立時跪倒在地上,難掩激動的朝御前稟道:“適才兩儀殿派人來御前稟明消息,皇后娘娘診出喜脈……”
當這句話講出時,暴鳶雙眸微張,難以置信的看向了李忠,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朕要有子嗣了?”
反觀楚凌,身體微微前傾,打量著李忠說道。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李忠跪伏恭賀。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天子御極登基的年頭不短了,冊后納妃嬪的時日也不短了,可后宮卻遲遲沒有子嗣的消息,要說沒有爭議的這不可能。
只不過這些年風波不斷,關鍵是天子所掌權勢不斷增大,這也使得這類爭議,多是在私底下進行,但卻沒有人敢拿到臺面上去說。
“天佑大虞!!”
暴鳶的反應同樣激動,“臣恭賀陛下!!!”
“哈哈……”
楚凌爽朗的笑聲,在大殿內回蕩起來。
自那次微服私訪結束后,對于房事方面,楚凌沒有像過去那樣刻意了,當然,這是主要對皇后徐云的。
不管怎樣,后宮先懷孕的,必須是皇后。
最好是能先誕下嫡子。
對于男女,其實楚凌都挺喜歡的,畢竟是他的骨血,但是站在一國之君的角度,男丁要更好些。
在他熟悉的歷史中,他太清楚在那個位置上,遲遲沒有誕下男丁,特別是嫡子,或者誕下了就動輒早夭,這會使天子何等被動,關鍵是底下的人,會因此而跟皇權不一心。
過去是太年輕了,還有一些別的事,所以楚凌不想過早地要骨血,但現在不一樣了,大虞必須要有皇嗣!!
“此事母后可知?”
在大笑之余,楚凌站起身來,伸手對李忠道。
“奴婢不知。”
李忠立時道。
“即刻派人,將這一消息稟于母后。”楚凌說道:“即刻擺駕兩儀殿!!”
“奴婢遵旨!”
李忠應道,立時便爬起身朝殿外快步走去。
不多時,大興殿外熱鬧起來。
后宮有喜,這對皇室,對中樞,對大虞都是一件大事,尤其是有喜的還是皇后,那就更不一樣了。
如果皇后誕下的是皇嗣,那在今后就是儲君啊!!
關鍵是這個時期太特殊了。
在大虞對外征伐之際,后宮傳來了喜訊,這明顯是不一樣的。
因為有喜訊傳來,楚凌沒有留暴鳶,而是對其簡單交代幾句,便朝兩儀殿趕去了,而離開大興殿的暴鳶,此刻卻沉浸在振奮之中。
天佑大虞啊。
真真是天佑大虞啊。
別看暴鳶在走著,可他的思緒卻全然被后宮有喜所支配,其實說起來,對朝中不少大臣,特別是那些重臣而言,最為擔心卻不能提的就是皇嗣,天子是年輕,表現得還很出色,但遲遲沒有皇嗣誕下,這對社稷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啊。
尤其是天子對其弟楚徽格外看重,甚至還給予了不少權柄,這是能堵住一些人的嘴,但這終究不是自己的子嗣啊,大虞在繼承方面是立嫡立長的,兩代都是這樣,雖說中間出現以外,但不管怎樣,現在是在朝正途上恢復,而對今上來講,其實還存有一個缺陷,那就是沒有皇嗣,這在就今下或不顯現,但時間久了勢必會出隱患的,可現在,這一隱患也隨著后宮有喜訊跟著消散了。
正道在大虞啊!!
亦是聯想到這些,暴鳶心底燃起了更強斗志,這也更堅定了他要做的事情,以為大虞盡忠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