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04
***
前方有埋伏。
山路狹窄,碰上山賊土匪可并非什么交手的好地方,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滾下山坡,不知所蹤了。只是想要避開這一伙人,倒也是不太現(xiàn)實的。且不提這伙人到底是不是前幾日在京中行兇的歹人,他們攔路埋伏,就算只是普通山賊土匪,那對過路的人來說,也是一個大隱患。
展昭又怎會將此事放著不管呢?
正想著,后面卻來了一輛疾馳的馬車,車上坐著一個其貌不揚的家奴趕車,似是有什么急事一般。見前面有車馬停著堵住了路,他吃了一驚,扯開嗓子便大喊著讓道讓道,只可惜前面的車馬卻是佁然不動。沒辦法,家奴只好一個急停,才堪堪阻止了可能的相撞。
他心中怒火中燒,還沒看清前面到底是何人之時,就插著腰站在車上大聲叫罵起來。
“前面是什么人!什么人!長不長眼!看見盧府的車馬過來,也不知往邊上捎一捎!什么德行!”
展昭端坐于馬上,聽見這不堪入耳氣焰囂張的叫罵聲,只一回頭,便讓那家奴瞬間噤了聲。
他收回鋒利目光,見對方被這氣勢壓得不敢說話,又復(fù)而笑道:“我們這馬車出了些毛病,故而才停再此處,實在抱歉,我等這就將路讓開。”
那家奴也看出他并非等閑之輩,不敢多說話。倒是那馬車精美的簾子后面,一只纖纖玉手伸了出來,將簾撩開。
原是一位病怏怏的美人。
那美人嬌滴滴,軟綿綿的目光就這么輕輕掃在了展昭的臉上,才對視了一下,她的臉便有些紅了,忙低下頭柔柔道歉道:“公子見諒……奴家這仆人嘴不干凈,污了公子的耳……”
展昭不由覺得有些好笑——這家奴罵了這么許久,也沒見這位小姐呵斥阻止,偏偏這會兒才像模像樣,清軟如水的出來道歉。
只不過他面上的態(tài)度卻是依然沒有一絲改變的。
只見他微微一笑,又朝這位小姐拱手行禮,面不改色道:“是我等給小姐添麻煩了才是。”
說話之間,白穗也已經(jīng)驅(qū)趕著馬匹到路邊將大路讓出了。展昭見狀,道:“路已暢通,便請小姐先行通過罷。”
那美人見展昭并無進一步攀談的欲望,有些委屈的用潔白貝齒咬了咬下唇,又柔柔道:“既然公子車馬有損,如若不嫌,不如便與我們同乘一輛罷。”
這邀請似是用盡了她全部的羞恥心,她眼神閃躲,甚至不敢多看展昭一眼。那一雙美目里沁著如水一般的愛慕心思……展昭已經(jīng)體會過許多次了。
這時,卻有一個女人說話了。
那聲音像是冬日里的縹緲白霧一樣,又輕,又冷,又顯得虛浮在空中一樣。
“我們一行有三人,便不麻煩小姐了。”
美人這才注意到了坐在馬車前面的丁白穗。
說起來,她倒也能稱得上是個美人。只不過她周身那股氣質(zhì),卻讓人著實不能對她產(chǎn)生親近之意。
展昭也點頭,附和白穗道:“正是如此,小姐好意,我等便心領(lǐng)了。”
話說到這里,小姐當(dāng)然只能就此作罷,只是整個人縮回馬車之后,她卻是氣惱的撕扯起了帕子。
等那馬車走了之后,白穗才問道:“前方明明有歹人埋伏,展大人為何還不阻止他們前行?”
展昭望著前方,道:“前方埋伏若是那伙一心要取將軍性命的歹人,那他們自然可以安然無恙的過去。若只是一般攔路取財?shù)耐练耍拐炎匀灰步^不會放任賊人為非作歹。”
說穿了,他是想讓這一主一仆前去試探試探。
他雖被人稱作“南俠客”,又多被傳頌為濟弱扶傾的仁義之人。但這卻并不代表他不會耍幾個心眼,正直到傻氣。在加上這一主一仆氣焰囂張,為人不正,他也的確生不出太多要盡心保護的念頭來。
剛聊了兩句,就聽見前面忽的傳來一陣騷動。展昭下意識和白穗對視一眼,撂下一句:“在此等候!”便運功提氣,從馬上飛身而起,極快的朝前邊去了。
此刻,正在馬車之內(nèi)小憩的楊老將軍也醒來了,他一撩簾子,問道:“前方發(fā)生了何事?”
白穗答道:“似是有土匪出沒,展大人已向前邊去了。”
楊將軍又道:“土匪?不知來了多少人……丫頭,你我也前去幫幫展昭那小子罷!”
丁白穗立馬就把剛剛展昭的囑咐忘到腦后去了。只見她點了點頭,欣然應(yīng)允道:“恩。”
這倒并非是有多擔(dān)心展昭,她雖然只同展昭有過短暫交手,那那也已經(jīng)足以讓她意識到這個男人武功之高,根本是自己無法企及的。因此這土匪,饒是來上十個二十個,她也并不覺得展昭無法應(yīng)付。
只不過,這幾日她心情也的確不太好,此刻有個活動筋骨的機會,自然是不愿放過了。
***
等二人趕到現(xiàn)場之時,打斗顯然已經(jīng)開始了。
展昭利器在手,目光如刀。持劍立于那小姐和家奴之前,面對十余山賊卻不動如松。山賊們剛剛經(jīng)過一輪交手,有不少人受了傷,那領(lǐng)頭人臉色不太好,卻還壯著膽子叫罵。展昭冷笑了一聲,滴著鮮血的重劍寒光一現(xiàn),直直指向領(lǐng)頭之人。
這動作,這神情,居然還頗有些挑釁之意。
領(lǐng)頭人臉色更黑了。
他叫罵一句,用這地兒的方言吼了一句什么,還能接著行動的小嘍嘍們便都咿咿呀呀的叫著沖上來,看見拐角處又一女一老人出來,都暗自心道這廝保護兩人可以,保護四人總歸該有些吃力了罷。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們同展昭對峙,企圖從他身后劫走某一人作為人質(zhì)。
只是這心思,未免卻是在是有點打歪了。
展昭唇角微勾,飛身便進了那賊人堆里,頭目見狀大吃一驚,失措之間舉起自己的金環(huán)大砍刀向他頭頂劈砍下去。展昭眼都不眨一下,抬腳便是一踢,啪的一聲正中頭目握著刀的手。頭目只覺手背劇痛,那長刀竟是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這下可是駭?shù)哪樕甲兞耍s忙后退幾步。只是展昭步步緊逼,還沒等他逃開幾步,他的左手便捏住了他的胳膊。這南俠的手雖骨節(jié)分明,卻仍是纖細的,只是這勁道卻不是一般的大,只一捏,頭目便覺得自己連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
還沒等叫出聲來,他就被一腳踹出,躺在地上不能動了。而展昭從善如流,一轉(zhuǎn)身,劍一擋便擋住了來自背后的偷襲,這個角度他正好也能看見白穗和將軍的行動。
小姐和家奴縮在馬車一旁,瑟瑟發(fā)抖。丁白穗則在一旁負責(zé)護住他們二人,她慣用短刃,這兵器雖是一寸短一寸險,但丁白穗的身法復(fù)雜靈巧,畢竟比這些山賊們要好上太多了。她短刃一現(xiàn),寒光一閃,那持刀歹人的手腕便被劃了一道深重的傷口出來。
伴隨這飛濺的鮮血,是她沉靜的面容。
正在此時,那病怏怏的小姐卻忽的向前一撲,滿面痛苦之色,捂著心口咿咿呀呀的悶哼起來。那家仆一見,臉色頓時一變,抱著自家小姐竟就沖出被丁白穗所制造出的安全區(qū)域去——
丁白穗皺眉,面前卻仍有賊人阻擋,她分神乏力,只得大聲警告那家奴不要沖動,但那家奴置若罔聞,直直向前沖了出去。就在這時,有歹人提起了刀,朝那痛苦不堪的小姐砍去。
電光火石之間,展昭袖箭已出。
那袖箭帶著破空力道,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纳鋦入了那提刀欲砍的賊人咽喉。賊人張大嘴巴,發(fā)出一聲漏了氣的哀嚎,扔了刀摸索著自己的喉嚨,摸到那袖箭之后,居然用力將它拔了出來,在噴涌而出的鮮血中,他睜大眼睛倒下了。
那鮮血自然是噴了病小姐滿身滿臉,病小姐面色本就已因為苦痛而猙獰起來,此刻面上沾滿溫?zé)狨r血,竟是顯得格外的可怖可憐。
展昭一個飛身,踩著幾個歹人的頭借著力,便又重新?lián)踉谛〗闩c家奴的身前。他皺著眉查看小姐情況,向那悲慟家奴問道:“小姐這是犯了何疾,可有藥能解燃眉之急否?”
只是正在這一刻,小姐手中卻忽的揚起一片藥霧,展昭反應(yīng)極快向后退了幾步,退到了那懸崖邊上。卻還是沒來得及屏住呼吸,被那藥粉灑了一臉。那藥粉極為霸道,只吸一口,便覺一陣恍惚。
那病小姐猛地睜眼,竟是目光銳利,絲毫沒有剛剛的病弱樣子。只見她從家奴懷中跳起,用力朝展昭身上一推——
在那一陣令人大腦空白的失重感之中,他恍惚看見了那個像霧像雨又像風(fēng)的女人,伸出手向他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