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這話一出口,容灼一張臉登時紅了。
于景渡這人私底下雖然臉皮挺厚,但他在容灼面前更喜歡說那些不能示人的話,肉麻的情話反倒說得不多。
容灼沒想到他竟會當(dāng)著八皇子的面說這么肉麻的話。
于景渡并不知道他的好八弟已經(jīng)將他“出賣”了,只是發(fā)覺容灼今日出去了一趟回府后態(tài)度就有些奇怪。他也說不上是哪里奇怪,大概就是看著他時的目光比平日里更黏糊了幾分。
“是不是想我了?”于景渡將書房的門一關(guān),把人抵在書桌旁就想胡鬧。
容灼縮著脖子一躲,笑道:“別鬧,想跟你說會兒話。”
于景渡一怔,便將他抱起來放到了書案上坐著,自己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牽著他的手。
因為書案比椅子高出了一截,于景渡看著他時,便要微微仰著腦袋。這是一個絕對親昵、寵溺的姿態(tài),這世上除了容灼,沒有人能讓于景渡用這樣的姿態(tài)面對。
“說吧。”于景渡認(rèn)真地看著他道。
容灼垂眸看著他,不覺便有些心悸。
盡管和于景渡相戀已經(jīng)這么久了,與對方四目相對時,他還是會忍不住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楚東給二殿下的木輪椅做好了。”容灼道。
“嗯。”于景渡道:“你想親自送給他,還是由我代勞?”
“你給吧。”容灼手指在于景渡的手上無意識地摩挲著,而后小心翼翼開口道:“楚東說還有些余料,能再做一把,我在想要不要……給陛下……”
“行。”于景渡道。
容灼沒想到他竟答應(yīng)地這么利索,倒是有些意外。
“與人為善,就當(dāng)積德了。”于景渡笑道。
他這一句話便給容灼這舉動定了性,倒是將容灼也逗笑了。
實際上容灼這提議,本就不是出于情分,再說他和皇帝也論不著什么情分。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于景渡問。
“還有。”容灼想了想,開口道:“你上回說朝臣們提議的事情你早有打算,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于景渡聞言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容灼有些好奇,卻也按捺住了沒問。
次日,他等了大半日也沒等到于景渡揭曉答案。
直到黃昏時,他正在書房看賬簿,便聞外頭傳來了八皇子的聲音。
“哥哥!”八皇子少有地帶著點急躁,連門都沒敲就邁著小步子進(jìn)來了,“哥哥救我!”
“怎么了這是?”容灼不解道。
“嗚嗚……”八皇子撲到容灼懷里,悶聲告狀:“三哥讓我去宮塾讀書,我不想去!去宮塾就要每天待在那里,沒法見到哥哥了。”
容灼聞言一怔,朝后頭跟來的雙喜問道:“八殿下去宮塾了?”
“回容小公子,正是。”雙喜道:“太子殿下吩咐了,從今日起就讓八殿下去宮塾跟著先生讀書,每去五日歇一日。”
“我不想去,哥哥救救我。”八皇子窩在容灼懷里耍賴道。
其實自去年起,容灼便會有意識地教八皇子認(rèn)字讀書。
不過他一直覺得太小的孩子不需要學(xué)太多知識,只要培養(yǎng)學(xué)習(xí)愛好就行。如今算起來,八皇子也得五歲多了,去宮塾讀書倒也不算太早。
只是不知于景渡為何忽然起了這個心思?
“涔兒,人長大了都要讀書的,你三哥小時候也是在宮塾讀過書的。”容灼循循善誘道:“到時候讓你三哥幫你找?guī)讉€伴讀,有人陪著你就不寂寞了。”
“可是我不想要伴讀。”八皇子道:“我想讓哥哥陪我。”
容灼一手撫摸著他的小腦袋,哄道:“涔兒乖,你先不要鬧,等你三哥回來我同他商量一下好不好?”
八皇子聞言眼底終于又燃起了一點希望,“三哥會答應(yīng)嗎?”
“這宮塾你肯定是要上的。”容灼道:“不過我可以朝你三哥替你討要點獎勵,比如,你若是功課好了,讓他帶你去京郊騎馬。”
“那哥哥也要去!”八皇子眼睛一亮,“我們也能去打獵嗎?”
容灼不想他覺得獎勵來得太輕松,便故意道:“這我可不敢保證,得看你三哥的意思。”
八皇子聞言心便放下了一半,因為他知道,他家三哥什么都聽漂亮哥哥的。
當(dāng)日,于景渡直到入夜后才回來。
容灼剛沐浴完,正窩在軟塌上看話本呢,見他回來便將話本放下了。
“來找你鬧過了?”于景渡走到容灼身邊坐下,順勢將人攬在懷里親了親。
“怎么突然就要送他去宮塾?”容灼問,“也沒聽你提過。”
“原是想著等明年再說。”于景渡道:“但是昨日我見他纏著你不放,忽然發(fā)覺這小子日子過得比我還快活!我每日累死累活地批折子,想見你都得忍著,他倒好,恨不得天天長你懷里!”
容灼失笑道:“他才不到六歲,你多大了?”
“臭小子快被你慣壞了,得讓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人間疾苦!”于景渡道:“此事你可別勸我,我都想好了。”
“我沒打算勸你,過些日子天暖和了,我正打算出去跟著商隊跑一趟,也顧不上他。”容灼道。
于景渡面色一變,“你要離開京城?”
“不走太遠(yuǎn),一兩個月就能回來。”容灼道。
于景渡將人放開,起身走到窗邊靜立片刻,看起來不大高興。
“我不想讓你離開京城,不走不行嗎?”于景渡問。
“當(dāng)初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容灼道:“你不高興了?”
“我當(dāng)然不高興。”于景渡又走回他身邊坐下,語氣帶著點抱怨,“我在宮里大半日見不到你都難受,你一走一兩個月,我怎么辦?”
“我……”
“不許走,我不答應(yīng)。”
于景渡耍賴似的,將人抱起來便朝內(nèi)室行去,壓根沒打算再給容灼開口的機會。
容灼知道于景渡的性子,當(dāng)夜也沒再提起此事,盡管如此,對方當(dāng)晚也沒輕“饒”他。
于景渡說不讓人走,自然是氣話。
他說過不會左右容灼的決定,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妥協(xié)。
實際上兩人婚后,容灼已經(jīng)將商隊的大部分事情都放給旁人去跟進(jìn)了,自己幾乎沒怎么離開過京城。也正因如此,于景渡此番更不好攔著他了。
半月后,容灼便跟著商隊離開了京城。
于景渡雖然不能同行,但一顆心早已跟著容灼飛了。
自商隊離京那日起,他便每日一封信。
而且他這些信并沒有攢著,而是一天一封地往外寄。
所以容灼雖然人不在京城,但幾乎每日都能收到對方的信。只不過隨著他離京城越來越遠(yuǎn),這些信的時效性也越來越差,往往到他手里的信說得都是許久前的事。
容灼給他回信,嫌他如此太勞民傷財。
于景渡便回信說,送信的都是自己的私兵,花的是私庫里的銀子,不是朝廷的。
容灼看了信便給他回了一句,“花咱家的銀子我更心疼。”
于景渡接到那封回信時,被那句“咱家的銀子”哄得心花怒放。
不過自那之后,他倒是聽了容灼的勸,將每日一送的信,改成了隔日一送。
這樣一來,容灼每次便能同時收到兩封信。
在容灼離開京城一個月后,這日他忽然收到了三封信。
他心中好奇,打開一看,發(fā)覺其中一封是八皇子寫的。
小家伙字寫得不大熟練,估計是找人先寫了,自己抄上去的,容灼甚至懷疑這里頭大半的字他都未必認(rèn)識。不過看得出他寫得很認(rèn)真,字跡也很工整。
信中,八皇子朝容灼“哭訴”,說自己忽然間多了好幾個先生,每日的功課也比從前更難了。
當(dāng)時容灼并未多想,只當(dāng)于景渡是對八皇子的功課上心才會如此,于景渡在信中也沒朝他說過此事。
直到不久后,京城的消息傳到了商隊。
容灼這才知道,就在他離開京城后不久,于景渡便答應(yīng)了登基一事。
不過朝臣們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于景渡便命人宣讀了一封立儲詔書,著立八皇子于景涔為本朝儲君。
這個消息一出,滿朝嘩然。
誰也沒想到,正值青年的于景渡,尚未正式登基,便立了自己的弟弟做儲君。
容灼先前便知道于景渡有這打算,但他沒想到會這么快。
于景渡如今才二十多歲,只要他自己愿意,未來還可以有很多不一樣的選擇。
可他這么著急立儲,便意味著親手?jǐn)財嗔怂型寺贰?
他不打算再給自己的人生別的可能,因為他早就決心要和容灼共度余生。
不愿,也不會有別的可能。
得到消息后不久,容灼便提前返回了京城。
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迫切地想要見于景渡一面。
回京這日,容灼沒有回府等著對方,而是進(jìn)了宮。
以他如今的身份,進(jìn)宮去求見于景渡,也不會惹人懷疑。
彼時于景渡正在御書房批折子,一聽說容灼回來了,手中的朱筆一頓,當(dāng)即在折子上落下了一條突兀地紅線。
“我算著日子還以為你要晚一日才到呢。”于景渡太久沒見著人了,一見面眼圈都因為激動而有些發(fā)紅。
“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容灼道:“信里也不朝我說,我還是從旁人那里聽來的。”
于景渡抱著人小心翼翼地親了親,這才開口道:“你走之前我告訴過你啊。”
“你什么時候告訴過我?”容灼一怔,“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可能會忘。”
“我沒覺得多重要,就隨口提了一句,你當(dāng)時應(yīng)了,我就以為你聽進(jìn)去了。”于景渡道。
容灼一看他這表情,登時反應(yīng)過來了,聽于景渡這個描述,定然是在他們親近的時候提了一句。而那種時候,容灼根本沒有思考的能力,或許連他說了什么都沒聽到。
“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選那個時候說?”容灼一臉無奈地道。
“這算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啊?我不說你也該知道的。”于景渡道:“咱們成婚的時候不就說好了的嗎?”
“那個時候……”
“你不會以為我當(dāng)初說的話都是哄你的吧?”于景渡擰眉問道。
“我只是以為你會更慎重,多考慮考慮。”
“我與你成婚這么久,你還是不信我對你的心意?”
容灼拉住他的手解釋道:“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大信任那個位置。”
“你……”于景渡此刻才明白,一直以來容灼心中究竟藏著怎樣的不安。
因為他的身份,讓對方無論如何都不能徹底放下心來。
“你跟我來。”于景渡一把拉住他的手,帶著他便出了御書房。
容灼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想甩開他,奈何于景渡力氣太大,根本甩不脫。
無奈,他只能任由對方就這么牽著自己,一路去了大殿。
好在兩人都穿著廣袖的長袍,走在一起時緊握的雙手被衣袍擋住了,一眼倒是看不出什么。
再加上宮人見了于景渡都要垂首,也不敢直視。
“你要帶我去哪兒?”容灼問他。
“你不是不信任那個位置嗎?”于景渡道:“我今日就帶你去看看,看看那個位置究竟有什么可怕?”
于景渡帶著他徑直進(jìn)了大殿。
值守的宮人見他似乎帶著些怒氣,當(dāng)即都跪地不起。
“都出去,誰也不許進(jìn)來。”于景渡冷聲道。
宮人們聞言便紛紛退了出去,殿內(nèi)只剩他和容灼二人。
“你不信的,就是這個位置嗎?”于景渡指了指面前的龍椅開口道。
“你別這樣,這是在宮里。”容灼提醒道。
“宮里又如何,府中又如何?”于景渡道:“大典之后,我便要一直住在宮里了,你自然也要住進(jìn)來。”
容灼深吸了口氣,顯然還沒有適應(yīng)于景渡的新身份。
這一切來得太快,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在我看來,這個位子并無半點特別。”于景渡道:“若說這把椅子與旁的椅子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它有點硌屁股,坐著不怎么舒服。”
容灼聞言頓時被他逗笑了。
于景渡拉著他走上玉階,一把將他按在了龍椅上,“不信你試試。”
“你瘋了?”容灼嚇得面色大變,當(dāng)即就想起身。
于景渡卻沒打算放過他,按在他肩上的手,絲毫沒有撤回力氣。
“你快放開我,讓人看見我要被砍頭的!”容灼道。
“如今我是皇帝,誰會砍你的頭?”于景渡反問。
容灼一怔,心道也是。
但盡管如此,讓他坐在龍椅上,他也沒這個膽子。
“看著我,不要胡思亂想。”于景渡一手慢慢抬起容灼的下巴,湊上去親了他一下,“知道為什么不等你回京再答應(yīng)他們登基嗎?”
容灼緊張地?fù)u了搖頭,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因為在我眼里,做皇帝并不是值得你在意的事情。”于景渡道:“我不希望你感覺到任何改變,皇位也好,龍椅也罷,在我眼里都不值一提。我和從前并無任何分別。”
“你……要做什么?”容灼一把攥住他作亂的手問道。
“朝你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于景渡湊到他耳邊一笑,“今日過后你總該相信了吧?這個位置,既不可怕,也不神圣,至少在我這里……他除了有點硌屁股,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容灼總算意識到他要做什么了,推開他便想逃走,卻被于景渡一把按住,牢牢困在了龍椅之中。
“你瘋了?”容灼道,“不能在這里……”
“不過是一張椅子罷了,怕什么?”于景渡挑眉道。
“不行!”
“這次,不和你商量了。”
“為什么?”
“當(dāng)初你給我贖身的時候,同我商量過嗎?”
容灼一閉眼,心道這都多久的老黃歷了,怎么還提?
“六叔說過,凡事都有因果。”于景渡湊在容灼耳邊道:“今日的果,便是你當(dāng)日在尋歡樓種下的因。”
“你這是胡扯……”容灼抗議道,不過他很快就沒力氣和心思再和于景渡辯駁了。
他也總算明白了于景渡先前的話說得確實不假,這龍椅真的有點硌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