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帝國,帝都君坦丁,金碧輝煌、守衛森嚴的皇宮之外,一位封疆大吏正經歷著人生中最煎熬的等待。
「流火分區」總督,加爾文·弗瑞曼,此刻一動不動地肅立在皇宮外廷的召見等候室中。
身穿代表著帝國總督,繡著「流火分區」獨特烈焰紋章的華麗禮服,鈕扣扣得一絲不茍,。
但任誰都能看到他臉上的不安。
加爾文的臉色在外廷略顯清冷的燈光下透出一種極不健康的蒼白。
額角不停滲出細密的冷汗,他卻連抬手擦拭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僵硬地維持著恭謹的站姿。
眼神飄忽不定,緊張地望向深不見底的宮門方向。
已經是柯恩離開「流火分區」的第七天了。
從柯恩與那位奈芙蒂斯小姐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徹底消失在他的地盤「流火分區」境內之后。
加爾文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當初,在驚聞哈恩等人可能招惹了不該惹的人之后,他幾乎是瘋了般,親自帶著最精銳的心腹衛隊一路追著模糊的線索,最終找到了“亞考蘭神殿遺址”的地方。
然而等待他的,只有一片被風沙徹底侵蝕的廢墟。
不甘心的他動用了所能動用的一切力量,幾乎將整個莫沙行省南部翻了個底朝天。
就在他焦頭爛額、幾近絕望之際。
一道來自帝都君坦丁的緊急命令,通過魔法傳訊陣,直接送達了他的總督府。
命令的內容簡單粗暴:
「流火分區總督加爾文·弗瑞曼,接令后即刻動身,限三日內抵達帝都,入宮覲見女帝陛下,不得有誤。」
這道命令如同一道晴天霹靂一般劈在了加爾文早已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上。
不是常規的年度述職時間,也沒有同時召見其他分區的總督。
還偏偏是在皇夫殿下秘密巡視他的分區并神秘失蹤之后單獨召見他一人!
這其中蘊含的意味,讓加爾文細思極恐。
腦海中浮動著讓他絕望的可能:
難道殿下在沙漠中真的從熾火傭兵團那里找到了什么致命的證據?
這次召見根本就是一場針對他的審判和清算?
每一個念頭,都讓他不寒而栗!
加爾文甚至開始不受控制地想象著自己被剝奪爵位、打入監獄的悲慘場景。
加爾文總督內心的恐懼與絕望幾乎達到了頂點。
要不是他的妻子、兒女、乃至整個弗瑞曼家族的血脈以及與他利益深度捆綁的龐大關系網全都深深扎根于「流火分區」。
無法在帝國嚴密的監控體系下,將如此多的重要人員和大筆財富全部安全轉移出去。
他都想要立刻潛逃了。
在聯系上了他在帝國高層中最為信賴、也是關系最為緊密的政治盟友——執掌帝國最富庶行政分區「千流庭」的總督,同時也是他相交多年、利益深度捆綁的“好大哥”,托爾格·錢伯斯后。
托爾格的話讓加爾文心安了許多——
“……你仔細想想,如果陛下真的已經從皇夫殿下那里拿到了足以定你死罪的鐵證。
她還會如此‘客氣’地下發正式的召見令,讓你有機會堂堂正正地走進君坦丁堡,走進皇宮嗎?
以陛下那雷厲風行、鐵血無情的作風,恐怕在你接到命令的同時,帝國監察院或者皇室禁衛軍的緹騎,就已經直接出現在你的總督府門口,將你當場拿下。
秘密押解回帝都了,根本不會給你任何反應和準備的時間。
依我看最大的可能,無非是皇夫殿下在返回帝都后,向陛下抱怨了幾句。
比如說「流火分區」的治安狀況堪憂,沙匪橫行無忌,甚至連他這位帝國皇夫的車駕都敢襲擊。
讓他受了點驚嚇,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
陛下聽了自然要有所表示。
所以才特意單獨召見你這位分區總督,大概率就是當面訓斥你幾句,給你敲敲警鐘,讓你好好整頓一下境內的治安。
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你要是現在因為害怕不去或者試圖逃跑,那才是真正的做賊心虛,不打自招。
到時候所有的懷疑和矛頭都引到你身上,那才是自尋死路,誰也救不了你。”
托爾格的話讓加爾文重新冷靜了下來。
經過反復權衡利弊的思想斗爭之后,加爾文總督最終還是咬牙決定前往君坦丁。
這才有了此刻他如同等待最終審判的囚徒一般,緊張不安地肅立在外廷等候室的一幕。
盡管有托爾格的分析作為安慰,但真正站在這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宏偉建筑前,感受著那無處不在的威嚴與壓迫感。
他內心的恐懼與忐忑依舊難以完全平息。
只能不斷地在心中默念著托爾格的話,強行給自己打氣,祈禱著最壞的情況千萬不要發生。
……
冷清的等候室中,加爾文的注意力死死地鎖定在會客室那扇通往權力核心的雕花大門上。
走廊外每一次輕微的腳步聲,每一次門軸的轉動聲,甚至遠處隱約傳來的模糊交談聲都會引起他的強烈關注。
他此刻無比渴望能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無論是同僚、舊識、甚至是政敵也好——至少能讓他從這令人窒息,完全未知的孤立等待中,獲得一絲微不足道的心理慰藉。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于,隨著一聲吱呀開門聲,一位薔薇女衛走了進來,視線落在加爾文身上,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宣布道:
“加爾文·弗瑞曼總督閣下,陛下此刻正在議政廳,傳召您即刻覲見,請隨我來。”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最終的傳喚真正降臨時,加爾文還是控制不住地渾身猛地一顫。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站起身,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盡可能顯得鎮定從容的表情。
再次整理了一下禮服前襟和袖口,深吸一口氣,邁著略顯僵硬的步伐,跟在那位面無表情的女衛身后走出了會客室。
穿過戒備森嚴的宮廷長廊,女衛在一扇雕刻著帝國徽記的巨門前停下了腳步。
兩名侍立在門側的皇家禁衛無聲地推開了這扇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中樞的大門。
剎那間,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撲面而來。
加爾文屏住呼吸,微微低著頭,謹慎地邁入了這間燈火通明、寬敞恢弘的帝國議政廳。
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廳內。
帝國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仙妮絲·克萊因陛下端坐于大廳盡頭的皇座之上。
身穿一襲簡約卻盡顯威儀的深色宮廷常服,手中正拿著一份文件,專注地與站在御階下的幾位重臣商議著什么。
站在御階下的那幾位人物更是讓加爾文心頭猛地一跳。
內閣首相,老成持重的海耶斯公爵。
軍務大臣,權勢煊赫、以鐵血著稱的海因茨親王。
還有三、四位他認得或認不出的、身穿各部最高級別制服或袍服的部門負責人。
這儼然是一場關于帝國重要事務的高級別軍政會議。
看到這架勢,一直懸著心的加爾文反而暗暗松了口氣。
這么多人都在,想來不是針對自己的。
他連忙加快腳步,來到御階下方合適的距離,毫不猶豫地以最標準、最恭敬的姿勢,單膝跪地,垂首行禮,朗聲道:
“臣,「流火分區」總督,加爾文·弗瑞曼,奉詔覲見陛下!”
就在加爾文暗自慶幸于議政廳內人多勢眾、氣氛似乎并非針對他一人的“審判”時。
端坐在主位上的仙妮絲緩緩放下手中的文件,并沒有按照慣例寒暄或者問候任何關于分區政務的常規問題。
而是開口說出了一句讓加爾文呼吸近乎凝滯的話:
“弗瑞曼子爵,「流火分區」現在還是中央帝國的領土嗎?”
話音一落,整個議政廳瞬間死一般寂靜。
就連原本正在低聲討論軍務的海因茨親王與海耶斯首相也全都猛地停下了所有動作。
臉上不約而同地浮現出極度錯愕的神情。
齊刷刷地將震驚的目光投向了皇座上的女帝,然后又猛地轉向了跪在地上的加爾文。
他們完全不明白陛下為何會突然問出如此嚴重的問題?
這簡直是對一位封疆大吏最嚴厲的指控。
但他們都是久經政壇的老練人物,震驚之后,思緒立刻飛速運轉。
結合今日突然召見一位分區總督參與軍區換防會議的反常舉動,再聽到陛下這石破天驚的一問。
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推測浮上他們心頭。
「流火分區」出大事了,而且是動搖統治根基、涉及忠誠問題的大事。
難道弗瑞曼他有異心?
或者就是分區內出現了大規模叛亂或失控?
種種可怕的猜想讓他們看向加爾文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
而作為這句話的直接承受者,加爾文·弗瑞曼在聽到女帝問話的瞬間,只覺得腦袋里“嗡”的一聲巨響。
眼前一黑,一股足以凍僵血液的恐懼從頭頂貫穿全身。
他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御座上方的平靜目光,以及來自兩側海因茨親王、海耶斯首相等重臣驟然變得森然冰冷的視線。
他神色慌張地辯解道:
“陛下,流火分區當然是帝國的疆域!
我加爾文·弗瑞曼也永遠是帝國的子民啊!”
仙妮絲平靜說道:
“五天前,皇夫殿下在拉哈撒沙漠遇襲,你怎么解釋?”
加爾文心中一沉,果然是因為這件事,他連忙回道:
“陛下,是臣治理無方,御下不嚴。
致使分區境內沙匪猖獗,驚擾了皇夫殿下的圣駕。
釀成如此大禍,臣愿意接受陛下的一切處罰,絕無怨言!”
他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治安不力”和“沙匪”頭上,這是他唯一能選擇的,也是看似最合理的認罪方式。
海耶斯首相和海因茨親王聽到這件事后也十分驚訝。
柯恩居然在沙漠遇襲了?
不對,應該是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敢襲擊柯恩?
仙妮絲轉頭望向海因茨親王,語氣緩和了許多:
“王叔,流火分區」境內的治安狀況看來已經到了必須下重手、徹底整治的時候了。”
海因茨親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身為帝國軍務大臣,執掌全國兵馬調動大權。
他一直以來都致力于加強中央對各個行政分區軍事力量的直接控制與影響力,削弱地方總督可能擁兵自重的潛在風險。
而「流火分區」環境復雜,沙匪與地方傭兵團勢力盤根錯節,更是他想要重點“整頓”的目標區域之一。
如今女帝陛下以“皇夫遇襲”、“治安不靖”為由,要求對「流火分區」進行軍事整治。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跪在御階之下的加爾文總督在聽到女帝這番話的瞬間立刻就明白了今天召見自己來的目的。
讓中央軍直接進駐他的地盤“肅清沙匪”?
這無異于將一把鋒利的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日后他在分區內的許多灰色操作和獨立權必將受到極大的限制和監視。
他下意識地就想要開口爭辯、委婉地拒絕或至少爭取一些緩沖余地。
可此刻還背負著“護衛皇夫不利”的重罪,只能默默接受了這個決議。
仙妮絲很快說道:
“那就請王叔派一支得力的軍隊,進駐流火分區,肅清沙匪。”
……
議政廳的會議結束后,仙妮絲回到寢宮,目光第一時間便落在了室內窗邊一張舒適寬大的軟榻之上。
只見柯恩正悠閑地半倚在榻上,手中隨意地翻動著克萊因皇族歷代的珍藏書籍。
聽到仙妮絲的腳步聲,柯恩才不緊不慢地抬起頭,合上了手中的古籍。
仙妮絲來到柯恩面前,絕美容顏上屬于女帝的威嚴稍稍褪去了些,說道:
“事情已經辦完了,加爾文果然沒敢多說些什么。”
柯恩微微一笑,說道:
“這樣一來就等著軍方跟以托爾格為首的地方總督實權派一方狗咬狗了。”
仙妮絲心中顯然也放松了許多,難得開起了玩笑:
“你那位小女友呢,沒有趁我不在的時候在我的寢宮里,偷偷做什么‘壞事’吧?”
柯恩上前抱住仙妮絲,將嘴唇貼近她白皙的耳廓,低聲說道:
“我現在只想對你做壞事!”
話音未落,他的吻已然輕柔地落在了仙妮絲修長的脖頸上,帶著無限的眷戀與灼熱的侵略性……
……
翡冷翠,王宮,一陣空間波動傳來,一道銀白色光門,悄無聲息地旋轉著張開。
兩道身影一前一后從光門中邁步而出。
腳踏上翡冷翠王宮熟悉的瑩白地板,柯恩輕輕舒了一口氣,終于回來了!
雅黛爾還在前朝處理政務,柯恩也沒有打擾。
便先對身旁的奈芙蒂斯溫和地說道:
“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一路辛苦了。
黑玫之鑰的事情后續我們再慢慢研究。”
奈芙蒂斯乖巧地點了點頭,她也確實感到有些疲憊,尤其是血脈中突然覺醒的那些龐大記憶,更需要時間去靜心梳理。
送走奈芙蒂斯后,柯恩轉身徑直朝著王宮另一側,屬于溫莎德勒的寢宮區域走去。
當他來到溫莎德勒充滿自然氣息、藤蔓與鮮花點綴的宮殿門外時,早已感知到他歸來氣息的精靈小姐已經急匆匆地迎了出來。
溫莎德勒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與些許不安。
她一見到柯恩,便快步上前,壓低了聲音,急切中帶著一絲埋怨:
“你可算回來了,你知不知道,女王陛下都等你好久了。”
溫莎德勒口中的女王陛下指的是精靈女王,維蕾姬絲。
維蕾姬絲自然不是自己主動要來的,而是柯恩暗中傳信來的。
不過溫莎德勒顯然并不知情,在她心中,維蕾姬絲女王是她最為敬仰和愛戴的長輩與導師,是精靈族神圣不可侵犯的象征。
而柯恩作為她的丈夫,自然也應該是女王的晚輩。
如今娘家的長輩主動來找柯恩,柯恩卻遲遲沒有回來,溫莎德勒心中當然著急。
更別說以維蕾姬絲在精靈族的身份地位,能這么屈尊紆貴的親自前來,實在是讓溫莎德勒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要不是維蕾姬絲一再要求溫莎德勒保密,她都想讓雅黛爾舉辦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
柯恩笑著抱了抱溫莎德勒,輕聲說道:
“好了,女王陛下是住在國賓館吧。”
“是。”
“好,那我先去了,等會你跟雅黛爾她們說一下,就說我回來了。”
“知道了,快去吧。”
……
柯恩剛剛踏入翡冷翠用來接待最尊貴客人的國賓館大門,還沒來得及看清廳內的陳設與環境,就覺得眼前一陣扭曲。
等視線恢復時,已經站在了一位絕色尤物的面前。
在他的正前方,一張由千年沉香木與月光絲綢精心打造而成的華美軟榻之上。
一位身姿曼妙絕倫、仿佛匯聚了天地間所有靈秀之氣的女人正以一種慵懶魅惑的姿態,斜倚在那里。
身穿一襲淡紫色長裙,裙擺隨意地散落著,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容顏超越了世俗言語所能描述的極限。
那是一種糅合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威嚴與顛倒眾生的魅惑,矛盾卻又和諧到極致的絕色。
身為上一任的大陸第一美人,維蕾姬絲身上神秘誘人的氣質很難讓人把持。
好在柯恩已經見慣了絕色,倒是沒有失態,先開口說道:
“女王陛下,好久不見。
多謝陛下應約前來。”
軟榻之上的維蕾姬絲并沒有立刻回應柯恩的問候,視線上下打量著站在她面前的柯恩。
似乎要將他從外到里、從肉體到靈魂都徹底看個通透。
這段時間柯恩的經歷她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無論是忽然搖身一變成為人類最強大帝國的皇夫,還是在貴族武斗祭上橫掃白銀,黃金。
或者是得到一大票主神級別的神祇賜福,都讓活了上萬年的維蕾姬絲感到難以置信。
她能夠清晰地感知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柯恩,體內蘊含的能量層次與靈魂本質與上一次見面時相比。
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恐怖蛻變。
那是一種連她都感到有些心悸的未知力量。
這種成長速度根本不可能是凡人所能擁有的!
維蕾姬絲就那樣靜靜地打量著柯恩,足足過了好半晌,如同玫瑰花瓣般嬌艷誘人的紅唇才微微輕啟:
“你……真不是神祇轉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