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細(xì)看她的身體,就會發(fā)現(xiàn)她已深受折磨多年,她的鱗片交接處布滿結(jié)痂的抓痕,十個手指指尖都已是紫黑色的瘢痕。
她的目光平靜,直到一個黑袍男子走了進來。
山洞外面是烜祁兩人,不知他是從何而來。
男子把黑色帽子摘下,看著她的慘狀,輕輕嘆了一口氣,“汐兒,你這是何苦呢,又折磨了自己,又折磨了我?!?
“看著你這樣痛苦,我的心又何嘗不是跟著煎熬??!”
男子垂眸,眼中滿是自責(zé),余光中卻可見一絲探究之意。
那名為汐兒的鮫人神情淡漠,一言不發(fā)。
男人卻自顧自還在回憶著他的深情和過去的美好,“汐兒,我們當(dāng)年跨越世俗,跨越種族在一起,踏浪逐月,臥云而眠,何等恩愛!那時你的歌聲如夢如幻,悠揚動聽,事過情遷,我已許久沒有再聽過了。”
男子面露哀求之色,“汐兒,你可愿再為我高歌一曲?”
那鮫人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這個囚禁她近三百年的山洞和陣法,就在男人以為她還是不會開口的時候,她說話了。
只是她的聲音有些奇怪,像是被狂風(fēng)肆虐過的海灘上,一枚歷經(jīng)滄桑的海螺,每一絲震顫都透著粗糲與苦澀。
“我的歌聲......一百七十七年前,你怕我發(fā)動海洋之聲,喚來其他海妖,發(fā)現(xiàn)你做的事,你不是用丹霞刀把我的嗓子搗毀了么?”
這話斷斷續(xù)續(xù),其中充斥的嘲諷意味讓男子哀求的神色一僵,他眼神閃爍,似是有些歉意,“汐兒,我......對不起你,可,若不是你太不配合,太不聽話,我又怎會出此下策?我只是太怕失去你而已......”
男子緩緩走到鮫人附近,輕輕一揮,為她撤去鎖鏈上的火焰,他輕輕撫摸著鮫人光滑的鱗片,眼中滿是對她的珍視和疼愛。
鮫人靜靜看著他,她的目光淡漠無比,“人族,都是如你這般虛偽可笑么?”
“就像外面的這對夫妻,他們原本恩愛非常,如今卻相看兩厭,又不得不在一起,當(dāng)真丑陋至極?!?
男子面露不悅,看了一眼外面爭吵尖叫的人,有些不贊同道:“你在說什么,他們那兩個蠢貨,不過是為我們收集血氣的工具,如何能跟我們相比?!?
“你和他們又有何不同?你說愛我,卻囚禁我,束縛我,怕我離開,更怕我強大,便傷害我,毀掉我。”
鮫人稍稍起身,看著男人認(rèn)真問道:“這就是你們?nèi)俗逅^的愛么?”
這話讓男子稍稍有些愧疚,可他很快就恢復(fù)如常,“汐兒,這幾百年我都只愛你一個,從未變心,只是......我無意中得知你的身上,藏有長生不死的秘密,這才不得已......”
汐兒面上浮現(xiàn)一抹疲憊,“哪有什么不得已,說到底,不過是愛自己多過我,才會覬覦我的鮫珠罷了。”
男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狂熱,“汐兒你也知道,為了你我從不涉足西海,更不曾去邊城傷害過你的同族。而我只是想要一顆鮫珠煉藥,看在我如此愛你的份兒上,你就成全我吧!”
鮫人聽著這話實在反胃,哪怕自己已經(jīng)被對方惡心了幾百年,也沒想過對方說出如此令人作嘔的話來,再次刷新了她對他認(rèn)識的下限。
從不涉足西海?
他身上有她設(shè)下的鮫人詛咒,一旦去到邊城,便會被海妖拼死圍殺!說不得妖將、妖王都會親自出手探尋!
只想要一顆鮫珠?
須知她們鮫人未成道之前,體內(nèi)就只有那么一顆鮫珠,這是鮫人先天而生的至寶精粹,是西海對于海妖王族的祝福與庇護,一旦失去她便會喪失一切修為。以她此刻的情形,傷勢百年不愈,鮫珠被剖,她會立即死亡!
看著男人熱切的目光,還有裝出的深情和純真,鮫人動作一頓,整個世界安靜一瞬,緊接著,她發(fā)出一聲巨大而撕裂的怒歌之音!
“叱!”
這一聲海妖之音,音波仿佛化作無形的利刃,層層蕩開,如潮水般攻向了男子!
男子猝不及防,迎頭被正面擊中,心魂瞬間失守,神志更是險些被這道音波打散!
他踉蹌幾步,狼狽地倒在地上,面容扭曲,眼中滿是驚恐。揮手間,炎火再次洶涌而出,很快就爬滿了整個鎖鏈,鮫人在火焰中掙扎、哀鳴著。
男子有些震驚于對方被自己囚禁削弱三百年,竟還能積聚起如此驚人的妖力。想到剛剛的畫面他還有些后怕,隨即,對鮫人生出些許怨懟,目光中也盡是責(zé)備。
他看了眼流經(jīng)對方身體的天行河水,說道:“汐兒,你真是不聽話,這道樂河之水是我為你療傷特地引來的,不成想竟被你拿來積蓄力量傷害我!”
“你說我當(dāng)初毀去你的聲音,怎么不說那時你便發(fā)狂怒歌,引得樂河之水暴漲,害得我們險些露了蹤跡!”
“轟!”
男子有些憤怒地?fù)P起數(shù)道火印,直直轟擊在樂河的源頭,火印所觸之處,山石迸裂,轟鳴之聲震耳欲聾,河水的流向隨之驟變,再沒有一滴水能流過鮫人的身體。
鮫人在火焰中痛苦地蜷縮著身體,她身上新傷舊傷交錯,根本無法愈合;她為了這個男人遠(yuǎn)離家園,召喚之術(shù)還被廢去,根本無法離開。
層層困境下,便是一向樂觀的她都不免絕望,她有些后悔,為何自己沒有聽從王的訓(xùn)誡,為何會認(rèn)為自己和數(shù)百年前的先祖會有不同!
男子似是看出她的悔意,更是憤怒,“你在后悔?”
“你有什么可后悔的!你是在后悔遇到我,還是遇到這樣的事!”
“我告訴你!這樣的事人族早就有了!我們的先輩就有借此成道的!”
“過兩日我會再來看你,你還是再好好考慮考慮吧,我只是要你,心甘情愿,把鮫珠奉獻給我而已,事成之后,我會......”
看著鮫人在火海中痛苦翻滾的樣子,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事成之后,他會做什么?難道還會放她回歸大海?
他自己也不知道。
詭異的是,山洞外圍的烜祁與羅岷的爭執(zhí)之聲清晰可聞,而這里的聲音,卻沒有一絲泄露出去。
一道淺淺的銀色結(jié)界,靜靜籠罩著這里,似乎把一切都隔絕開來。
......
第二日中午,城主府門外。
府衛(wèi)們點頭哈腰,把清瀾恭敬地送了出來,但她的面色卻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