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個多月,克勞德很郁悶。
埃姆斯特魔法學(xué)院的“噬魂怪事件”,不論他如何查證,所有的線索隨著人工湖下陷,被沖刷的干干凈凈。他帶領(lǐng)著騎士小隊在城里輾轉(zhuǎn),當(dāng)日那道沖天的黑色氣柱讓人記憶猶新,問起這事兒城里人幾乎都能拍著胸脯證實。
聽到黑霧規(guī)模,克勞德就知道那是一只實力強大的暗黑生物,埃姆斯特教區(qū)甚至因此而損失了一位光明祭司和一隊光明騎士。
伯莎女祭司受到教廷召喚,已經(jīng)在幾個月就動身前往圣地港教區(qū),而其他“幸存者”完全不知道當(dāng)日在人工湖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接下傭兵任務(wù)的劉慈,神智清醒著從地下洞穴出來,埃姆斯特魔法學(xué)院好多學(xué)生看見了呢。
克勞德抓住這一線索,莫伊酒館也有不少和劉慈喝過酒的傭兵,劉慈的黑發(fā)黑眸是個挺好辨認(rèn)的特征。貝蒂夫人雖然愛財,但傭兵工會的規(guī)矩她守得牢靠,克勞德心中懷疑斯特萊夫莊園葡萄地被燒一事和劉慈有點關(guān)系,任務(wù)也是莫伊酒館發(fā)布的,貝蒂夫人卻死活沒告訴他發(fā)布人。
你來我往當(dāng)中,克勞德沒少被貝蒂夫人占言語上的“便宜”,這讓騎士青年忍了又忍惱怒憋屈。
等到斯圖爾在城里開商鋪,賣反季節(jié)蔬菜,賣豆腐腦兒,賣豆芽菜,一項接一項的舉動搞得還挺熱鬧,不僅城里有心人開始注意斯圖爾,東奔西走茫然無序,人生地不熟的光明騎士克勞德終于后知后覺摸到了這條線。
和侯爵不同,克勞德常年冷著個臉看上去不好相處,但他和人交往,喜惡分明,沒有他老子斯特萊夫侯爵一半兒的虛偽勁,劉慈現(xiàn)在不單牽扯進“噬魂怪事件”,又是燒毀斯特萊夫家族葡萄園的最大嫌疑人,克勞德再想到自己半路認(rèn)識的斯圖爾·加蘭,兩個不同路的人忽然攪合到一起,斯圖爾為什么跟著劉慈來到埃姆斯特?兩個人是不是之前就認(rèn)識?
他不知道劉慈的忽然出現(xiàn)到底想給斯特萊夫家族帶來什么,一想到斯圖爾可能利用了兩人的友誼,克勞德找到農(nóng)貿(mào)集市商鋪時的語氣,自然不算好:
“斯圖爾,她在哪里?”
克勞德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俯瞰。
斯圖爾溫暖的笑容一滯,“我的朋友,你問的是誰?”
克勞德還沒說話,他左側(cè)的一個騎士冷哼道:“隊長把你當(dāng)朋友才對你客氣,教廷辦事,你不要替異端分子遮掩!”
斯圖爾臉一黑,他當(dāng)然知道克勞德問得是劉慈,可這一上來就把老大定位成異端分子,帽子扣得真大,老大又沒燒他家莊園——
“退下。”
克勞德氣憤不已,對于他當(dāng)隊長,有個別騎士不服,他沒想到還有人這么當(dāng)眾下他面子。
斯圖爾垂下的眼眸中掠過一絲譏諷,能考入教廷光明騎士的大部分都是貴族子弟,他們覺得和他這個商人說話是種侮辱吧,克勞德算是難得的了,起碼曾經(jīng)是真心和他交朋友——不過侯爵先生做事情不給人留余地,他和克勞德的友誼也只能止步于酒莊被縱火燒毀那時。
克勞德呵退了騎士,又轉(zhuǎn)頭看向斯圖爾:
“我問的是劉慈,你們應(yīng)該還有聯(lián)系吧?朋友一場,希望你能告訴我她的住所,我有公務(wù)要詢問她。”
斯圖爾臉上笑意未減,卻很果斷搖頭。
“對不起,我的朋友,雖然我們在埃姆斯特曾經(jīng)見過幾次,但她并沒有邀請我去住所做客。”每次都是他自己主動上門,的確沒有邀請過,斯圖爾在心里默默補充一句。
克勞德注視了斯圖爾很久,最終默默無言,一拉韁繩離開。
騎士小隊的身影消失在人來人往的街角,斯圖爾心中涌起一個念頭,他大概要永遠失去這個朋友了。
騎士小隊漸行漸遠,剛才被制止的騎士不服道:“隊長,剛才那個商人一定知道女傭兵的下落……”為什么他們要退讓?笑話,商人和光明騎士哪有可比性啊,真不知道新任隊長在想什么!
克勞德抿著嘴,一臉冰霜:“你問下去,他就會告訴你?”
騎士一愣,誰敢光明正大違抗教廷的公務(wù)?
克勞德用一種很平靜的目光看著他,騎士卻覺得那是無聲的嘲笑。對于斯圖爾這個朋友,克勞德·斯特萊夫曾經(jīng)覺得很投契,所以他愿意給對方一個機會,此時看來,他們的友誼是徹底破碎了。
如果斯特萊夫侯爵在場,一定會為自己耿直的兒子吐口血。
不過克勞德很快做出了一個讓手下們佩服的決定:離開農(nóng)貿(mào)集市后,克勞德帶著他們找了個背街的旅店住了下來。那里和農(nóng)貿(mào)集市門口并不遠,但縱橫交錯的小樓建筑造成了視覺上的落差,從窗戶居高臨下看去,他們能看見斯圖爾的商鋪,斯圖爾卻一無所知。
連續(xù)幾天,斯圖爾商鋪中的人只是不時在集市中就近采購面粉和黃豆等貨物,并沒有離開埃姆斯特城的跡象,騎士們心中疑惑,若不是看隊長克勞德依舊冷靜,他們早就失去了耐心。
與從小沒受過挫折,出身高貴,前途遠大的光明騎士們相反,白手起家的行商斯圖爾·加蘭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件商品,要推銷給顧客,其中可能要耗費無數(shù)口舌,他從前就算性格沖動,在當(dāng)了幾年商人后都變得笑瞇瞇溫和沉穩(wěn)。
克勞德懷疑上了他們,肯定不會輕易放棄。
斯圖爾心知肚明,他又打不過別人,也不能公開和教廷作對,干脆不去管克勞德一群人,安心經(jīng)營起了小吃鋪,這幾日他和管家甚至商量好了要在埃姆斯特城其他地方開分店的事兒。
就像克勞德猜不到斯圖爾壓根兒不打算派人回山谷,給他以跟蹤的機會一樣,斯圖爾同樣猜不到,縮在山谷里搞農(nóng)業(yè)建設(shè),從來沒對生意上心過的劉慈,會忽然來了埃姆斯特城。
眼見著劉慈乘坐的馬車緩緩而來,溫暖的陽光下馬脖子上的棕毛甩出好看的弧度,穿著輕裘的劉慈扶著娜娜的手下手,纖細(xì)白嫩的手指讓人浮想聯(lián)翩,精致白皙的面容,微微上挑的眼尾,劉慈的臉上看不到屬于少女的天真,看上去只有十幾歲的她,混合的倨傲和凌厲的美,在人來人往的農(nóng)貿(mào)集市門口,讓一群過客屏住了呼吸。
看見斯圖爾迎上來,劉慈浮現(xiàn)善意的微笑。
斯圖爾的表情卻是欲哭無淚。
“老大,您怎么來了?”
光明神在上,誰來給他解釋下,死宅老大怎么舍得出門了?!
劉慈一臉疑惑盯著他,“生意不好?”
斯圖爾使勁搖頭。
劉慈也好迷糊,笑臉青年每次見她,和看金幣的眼神是一樣炙熱啊,怎么哭喪著臉,真不是他作風(fēng)。
娜娜跺跺腳,“冬天快過完了,小姐進城來采購衣服,加蘭先生,您不能進門再說嗎?”
別怪女仆說話急躁,她站在店鋪門口還沒啥,沒見到那些喝著豆腐腦的男人們眼睛都在亂瞟嘛,真的太失禮了!
斯圖爾滿腦門兒黑線,的確,埃姆斯特漫長的冬季快要過去了,而賺金幣的喜悅也讓他忘記,劉慈除了是個會在山谷里種田的“技術(shù)宅”,還是個沒有貴族身份,衣食住行卻比貴族要奢侈的少女。
食不厭精,冬天穿的的魔獸皮毛,別對他說住紅磚小樓的劉慈好樸素,她預(yù)備要修建的“宮闕”,斯圖爾偷偷看過建筑圖——他的本意是跟隨老大腳步仿造個,在看完建筑圖后默默縮回脖子,那宮闕要建出來,造價應(yīng)該在他被燒毀酒莊前的總家產(chǎn)之上吧?仁慈的神,請原諒他的自不量力。
斯圖爾嘆氣:“現(xiàn)在說也完了,老大,咱們先上樓去吧。”
劉慈和斯圖爾坐在了樓上小露臺中,鐵欄桿上還覆蓋著白色的積雪,斯圖爾剛剛給她講明原因,她就從二樓看見了縱馬而來,嚴(yán)陣以待的騎士小隊。
擁擠的農(nóng)貿(mào)集市硬生生被逼讓出一條通道,光明騎士白色的披風(fēng)被穿越城市土樓的清風(fēng)蕩起,他們的坐騎精神昂揚,他們是大陸最讓年輕人羨慕憧憬的光明騎士!
克勞德抬頭,和劉慈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小露臺鐵欄桿上纏繞著枯萎的花枝,日暖微醺的午后,劉慈收回凌厲的目光,端起手中美味的奶茶,向克勞德致敬。
克勞德面無表情,斯圖爾覺得鴨梨好大,可內(nèi)心深處又有一股被憋不住的笑意。
無論什么事,只要到了劉慈手里,就變得特別簡單。
為什么呢?
斯圖爾琢磨半天,劉慈對教廷不太在意,對貴族也不懼怕,面對魔法師時沒有恭敬……在魔法大陸,真的能像她一樣,無拘無束的活著嗎?
斯圖爾不敢確定,哪怕他在心中很羨慕劉慈的生活態(tài)度。
樓梯發(fā)出咚咚咚的腳步聲,租賃的商鋪年代久遠,木樓梯也松動了。
克勞德小山一樣的高挺的身影出現(xiàn)在小露臺門口,四個光明騎士跟在他身后一字排開,他們的到來使小露臺顯得擁擠不堪,沉默無聲也造成了一種威壓。
克勞德拖開椅子坐下來,劉慈低頭,小口喝著杯中的奶茶。
娜娜在一旁瞪眼,身為萊茵城人,她可認(rèn)識眼前的城主公子,但她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萊茵城了,為何城主公子克勞德還是那么有底氣呢?
娜娜覺得克勞德對自家小姐很不禮貌,氣鼓鼓瞪他,圓潤的臉頰鼓成了一個白面包子。
“噬魂怪事件,你參與了。”
良久的靜默后,克勞德終于打破沉默開口,他的語氣中沒有疑問,平靜的敘說下,是無法反駁的篤定。
斯圖爾眼角一跳,坐他對面的劉慈卻笑了。
因為她忽然也肯定了,克勞德和他老子斯特萊夫侯爵,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
放下私仇,率先詢問公務(wù)……呵呵,她最喜歡和講理的人來往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