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通法師將語嫣和方羽叫到了里屋,關上房門。看著方羽長跪不起,重重的嘆了口氣。
“師父……”語嫣欲言又止。
師父揮揮手,打斷了她的話:“你且在一旁等候。”
“徒弟啊,為師是怎么教導你的?你怎么就不長點記性呢!你資質不佳,但是勤奮刻苦,好好的練下去,必然有一番作為。你卻為何背道而馳,如今釀成苦果。你對得起自己這二十年的光陰么?”
“師父,對不起,我辜負了你對我的期望。”方羽連磕了三個響頭,道,“但是,師父,如果時光能夠重來,我依然一如既往。”
“阿彌陀佛!”慧通法師道,“師門戒規你可曾忘記?”
“弟子不敢忘。”
“那你卻為何故意為之?”
“師父隱居深山是為了什么?師父投軍殺敵是為了什么?夜深人靜的時候,師父對著一個女子的畫像黯然神傷,又是為了什么。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如今,你已不再是我弟子,不知有何打算?”
“弟子會在附近找份差事,一邊打工一邊等著語嫣。”
“若是要你等十年呢?”
“今朝一牽手,白首不分離。”
“若是她變了心呢?”
方羽注視著滿含熱淚的語嫣,道:“你不曾給我一次回眸,我卻始終在對你微笑。”
師父嘆了口氣,道:“自古癡情終成空 。”
方羽道:“寧愿笑著流淚,也不哭著說后悔 。”
“你會深深的影響到她的,知道嗎?”師父道,“少林寺不收女徒弟,如今卻開了先例,只因她根骨奇佳,悟性極高,奈何為情所困。你若放手,她必成大器。你要知道,明白的人懂得放棄,真情的人懂得犧牲。”
語嫣再也忍不住了,就算是挨罵受罰,也要頂撞幾句。為什么?因為那是自己的丈夫!
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道:“承蒙師傅錯愛,如今,卻要讓我為了學武而放棄今生的最愛,弟子萬萬做不到。”
師父一驚:“你說什么?”
方羽大急:“嫣兒,不可胡說!”
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毀了二十年的功力,才換來今天的局面,不可因為一句戲言而誤了大事。
“我要說。”語嫣的話語有些哽咽,“我聽到了你的心聲,感受到了你的誓言。今生,我沒有愛錯你。但是,親愛的,你知道嗎?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是愛到癡迷,卻不能說我愛你,是想你痛徹心脾,卻只能深埋心底,是魚與飛鳥的距離,一個在天,一個卻深潛海底。 ”
方羽急得滿頭大汗,師父若是生氣了可如何是好?!他偷偷的拉了拉語嫣的裙角,可是語嫣好似沒有察覺似的,跪在地上,一邊訴說一邊流著淚。
“徒弟斗膽,懇請師父手下留情,網開一面!”
慧通法師雙手背負身后,凝望著窗外,久久不語。也許他早已有定論,也許他在思考著什么,兩人各自猜測著,誰也猜不透。
兩人情不自禁的拉著手,深情對望下,語嫣忍不住道:“五年前的那一天,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不要犯傻,好么?”方羽撫摸著她的秀發,嘴唇囁嚅著。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方羽搖搖頭,嚴重滿是淚花:“何苦呢,何必呢?”
語嫣的眼中充滿了堅定:“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
方羽重重的點了點頭,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語嫣笑笑,輕聲道:“還記得那句話嗎?山無陵,江水為竭。”
方羽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冬雷震震,夏雨雪。”
慧通法師驀地轉身,道:“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師父……”兩人異口同聲。都在焦急的等待著他最終的決定。
方羽在祈求師父能夠不要生氣,留下語嫣;而語嫣則不然,她在祈求師父能夠留下方羽,最好是能和自己一起學武。
萬一最后弄砸了,師父一個生氣,逐語嫣出師門怎么辦?
方羽想:說什么也要留下語嫣!
語嫣想:真要如此,偷師學藝,如若不成,回家相夫教子。
“唉!”慧通法師一聲長嘆,緩緩的說道,“為什么我終生的等候,換不來你剎那的凝眸……”
語嫣一愣,若有所思的道:“原來師父也有一段刻骨銘心。”
“阿彌陀佛!”慧通法師將語嫣托起,道:“你可答應師父一件事。我便許他在五臺山。”
顯然,師父做出了讓步。兩人大喜,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啊。
“師父請說,我定當答應!”語嫣開心極了,哪里還管得了師父后面究竟會說些什么。
慧通法師捋了捋胡須,道:“為師問你,你可還是完璧之身?”
語嫣臉一紅,道:“師父,您這是……”
“認真回答為師的話。”
語嫣點點頭,道:“是的,師父。”
“哈哈哈!”慧通法師哈哈大笑,拉起了方羽,道,“總算沒有辱沒師門。”
“弟子……不敢忘。”方羽低著頭。
慧通法師對語嫣說道:“徒兒,從今天開始到學成下山后的十年里,必須斷絕所有欲念,保持完璧。若能承諾,或可網開一面、”
——什么嘛!完璧與否還不是我自己說了算的。你老人家又不知道的。
慧通法師道:“本門功夫,一旦泄了陰陽,全身功力毀于一旦。你資質悟性極高,若能靜心清修,終能成大器。這也是為師讓步的理由。”
“師父……”
慧通法師打斷了語嫣的話,繼續說道:“若能答應,我便許可他每周六的中午來看你。如若不然,一個情字,困擾一生,學了也是白學。茲事體大,你可考慮考慮。”
語嫣看著方羽,只見方羽點點頭。什么?答應了?這要是答應了,就不能常在一起了啊。
語嫣悠悠的道:“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
“放心,我在附近的酒店找份工作,我會遠遠的看著你的方向,默默地祝福你。”
“羽……”
方羽撫摸著她的秀發,擲地有聲的道:“我等你!”
“我等你”,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勝過了千言萬語。互相對視,竟沉默無言。
“今年是2006年,如果十年之后我學成下山,那就是2016年,還要再過十年,也就是2026年。”語嫣道,“請告訴我,你的承諾是什么!”
“我——等——你——”
“你今年27周歲,再過二十年,就是47歲。我今年20周歲,再過二十年,就是40周歲,你我都已經錯過了美好的青春年華。”語嫣再次問道,“請告訴我,你的承諾!”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方羽的聲音仍然是那么的鏗鏘有力,“我、等、你!”
語嫣點點頭,道:“師父,徒兒答應你!”
“不后悔?”
“絕不后悔!”
“即日起,每周六的中午十二點,你倆有一個小時的見面時間。過時不候!你可想清楚了?”
“是的,師父!弟子愿摒除雜念,尊師重道,靜心修煉。如若違反,任憑師父處置!”
“除了周六中午的一個小時的時間,其它時候不可見面。”
“謹遵師命!”
了卻了這樁事,慧通法師轉頭對方羽道:“你可知為師為何要將你逐出師門?”
“弟子不知。”其實,方羽的心里已經知道了八九分。
“你大概能猜出來了。”慧通法師道,“收女徒弟已然是破了先例,如若同門師兄妹婚配,那就要成為千古笑談了。如今,為師把你逐出師門,從此以后并非不管不顧。”
說著,他從懷里取出一本小冊子,道:“這不是什么功夫秘籍,而是為師在功夫上的一些心得體會。你可拿去。”
“謝謝師父。”
“你下山吧。”說著,慧通法師叫喚一聲,常青主持走了進來。
“師弟,我徒兒住我后室,不知意下如何?”
“師兄所住之處,已然偏遠,需有徒弟照顧,自是可以。”
當下,常青主持命僧人帶著語嫣去了。臨行之際,兩人默默地注視著彼此。
方羽顫抖著嘴唇,輕輕的揮了揮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故作鎮定的道:“親愛的,我走了。下周六來這里看你。”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語嫣緊咬嘴唇,努力的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一個轉身,淚已濕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