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穿著剛剛好,不用再做什么改動了。
一群宮女和兩名女官幫忙把趙清遙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后,趙清遙一屁股坐在床邊,長長吐出口氣。
太受罪了。
大秋天的,穿這一身還有些悶熱。
女官看了眼坐在床邊用胳膊支撐身子的趙清遙,皺著眉頭教訓道:
“還請趙小姐注意儀態,雙膝合攏,雙手疊放于腹前,背部立直。”
趙清遙嘴角抽了抽,一旁的月華輕顫了一下。
“您是王妃,成婚之后,一舉一動都會被別人看在眼里,您代表的是蜀王府的臉面。
一定要把好的儀態養成習慣,人后怎么都是無所謂的,可在人前千萬不能出什么差錯。
就比如這里的這些宮女們,看著您此時慵懶的模樣,您可知道她們回宮后會不會多嘴?”
女官說著,嚴厲的目光掃視四周。
此言一出,宮女們一下對著趙清遙跪了下去,額頭貼在地板上,戰戰兢兢,不敢作聲。
趙清遙明白女官在說什么,
自己隨意的舉止全都被宮女們看在眼里,誰知道她們回宮后會不會私下里說什么……蜀王妃不愧是北蠻子出身,一點儀態不講,比野丫頭還野丫頭之類的。
傳到別的有心人耳朵里,再讓人加以利用,京城很快就會傳出蜀王妃不懂儀態的風言風語。
成婚之前傳出這話,是很嚴重的問題。
當然,此事是近乎不可能出現的,太后雁妃可是親自盯著這樁婚事的,今日來定北王府的都是兩個宮里自家的宮女和女官。
女官是太后娘娘的近人,她說這話,只是借此事給自己做個提醒,告訴自己注意人前儀態的重要性,同樣也是敲打宮女們一句。
趙清遙無奈搖了搖頭,
一入侯門深似海,
到處都是講究,怎么著都不能如往日般隨意了。
“起來吧。”
趙清遙抬了抬手。
見準王妃的態度終于認真起來了,兩位女官對視一眼,這才點了點頭。
真是的,堂堂蜀王妃,整天提著劍扎著馬尾出去溜達算什么事嘛。
……
既然婚服沒什么需要改動的地方,陸瑜也就沒有在定北王府多待,與王妃告辭后,便帶著女官和宮女們回宮復命。
他還要再去清查一遍聘禮,這是大事,萬萬不能有什么差錯。
他沒有坐轎子,也沒有坐馬車,而是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走在隊伍前。
紅袍跨馬,讓陸瑜找回了當初狀元及第踏馬游街的感覺。
宮門前,守門將領不再是金吾衛副統領霍浪,此時他應當在御蠻城下浴血廝殺。
守將是一個陸瑜沒見過的生面孔,門口有一行人正好進宮。
此時那守將彎著腰,恭恭敬敬地對這一行人行了一禮,要多謙卑有多謙卑。
進宮那行人中,有一個中年男子,竟伸手拍了拍守將的肩,讓守將受寵若驚。
“嗯?”
陸瑜輕咦一聲,這是誰那么大面子啊。
宮門口的一行人,明顯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氣質不凡。
有一個小姑娘的背影還有些眼熟……
陸瑜的馬蹄聲也吸引了那群人的注意,他們回過頭,看向了陸瑜。
老人的眼神很深沉,中年男人的眼神很銳利。
那小姑娘的眼神很……驚訝!
陸瑜騎在馬上,看著那姑娘熟悉的面容,身子不由得輕顫一下。
“夏小姐?”
陸瑜瞪大了眼睛。
夏寧俏臉一呆,看著紅袍跨馬的英俊公子,她的心又多跳了兩拍。
“陸、陸公子……”
“?”
聽得陸公子三個字,夏寧的弟弟夏冰立刻把嘴張成了O形。
老人和中年男人的眼神更犀利了。
夏寧母親夏王氏的目光在陸瑜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著,有些審視,也有些欣賞。
陸瑜的賣相,是真沒得說。
他連忙下馬,示意女官宮女們先進宮,隨后小跑著向前走去。
“陸瑜……見過國丈、國舅、見過夏夫人、公子、小姐。”
陸瑜在一瞬間就分清了這幾位的身份,正正好好能對得上號。
怪不得陛下昨天特意提出夏寧的事呢,這是知道這一家子要進京了。
夏老爺子沒說話,夏淳對他點了點頭,夏王氏對他笑了笑。
夏冰還小,滿眼都是對狀元郎的好奇。
夏寧則是含羞帶怯,緊張地不敢看他。
夏老爺子不說話,夏醇腦子軸不會說話,只有丈母娘出來社交了。
夏王氏出身五大家族的王家,是真真正正的豪門貴女,她挑女婿,眼光自然是很高的。
家世、能力、品行、相貌……
除了品行,她還不清楚,其余的都過關了。
“陸公子這身衣服,可是擔任了婚使?”
夏王氏一眼就認了出來,笑著問道。
陸瑜點點頭,彬彬有禮道:“夫人眼光毒辣,昨日陛下方任命在下為二殿下婚使,剛給趙小姐送去了大婚的翟衣,從王府回來。”
“哎呀,當真是巧,我們今日剛進京,想著先進宮拜見太后娘娘,在宮里轉轉,是特意來參加澤岳大婚的。”
“原來如此,一路舟車勞頓,當真辛苦了。”
陸瑜客氣道。
他注意到,在自己和丈母娘交流的時候,夏家的那爺倆一直在盯著自己。
陸瑜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大大方方地看向夏寧,道:
“待我忙完這幾日,帶你在京里逛逛,上次你走的匆忙,沒來得及好好玩玩。”
夏寧怔了下,可她畢竟也是風風火火的性子,見陸瑜如此大膽,眼里滿是笑意,挺了挺胸膛,上前一步道:
“那一言為定。”
得到了回復,陸瑜又朝夏老爺子和夏醇拱手一禮,邁步進了宮門。
哼,不跟我說話,我還不惜的搭理你們呢!
陸瑜漸漸走遠。
夏王氏看著那年輕公子的背影,掃了眼面色有些難看的公公和丈夫,眼角出現一絲笑意。
“倒是有些膽氣……”
……
“哈哈,當真嗎?”
“可不是嘛,您不知道,那小子見公公和夏醇不搭理他,扭頭就走了,頭都不回。”
養心殿內,夏家當家主母夏王氏滿臉笑意地和太后聊著方才的事情。
太后滿臉慈祥,摸索著手里的珠子,笑呵呵道:
“年輕人嘛,還是有才學的狀元郎,性子自然是急了些。
他是老二結交的人才,本宮聽說,陛下和太子都很看重他,這幾個月里,御書房和東宮兩頭跑,昨日任了老二的婚使后,才算閑下來。
今日早晨,本宮也見了他一面,是個好孩子。”
太后不動聲色地說道。
“是這樣啊。”
夏王氏點了點頭,看了自家公公一眼。
“親家公,身體還好吧。”
太后問道。
夏老爺子今日進宮是專門來看外孫媳婦的,太子妃估摸著這個月便要臨盆了。
聽得太后問話,夏老爺子撫摸了下自己大壽時趙清遙托李澤岳給他送去的拐杖,呵呵笑道:
“應當還是能再撐上幾年,看著孩子一個個長大成人,也就沒什么心事了。”
“是啊。”
太后輕輕頷首。
“太后娘娘,我出去一趟。”
這時,夏醇起身向太后施禮道。
太后向屋外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夏醇走出養心殿,看見了院里正在躺椅上曬太陽的老太監。
“梁老。”
夏醇恭敬一禮。
老太監嗯了一聲,聲音不大,也沒睜開眼睛。
夏醇沒有在意,繼續道:
“師父在江南出完劍后,不知所蹤,也許是回去了。”
“回去了?”
梁老公公慢慢睜開眼睛,喃喃道:
“未必啊……”
……
陸瑜清點完聘禮,思考起了明日下聘時儀仗的問題。
下聘可是很重要的環節,玄纁為表,玉璧為信,儀仗為威。
老二那么要面子,宮里倒是把聘禮給他準備足了,
這儀仗……
陸瑜想了想,沒再猶豫,再次走出宮去。
騎上馬,陸瑜穿著紅袍便奔向了十三衙門。
到了門前,陸瑜下馬,直接走了進去。
衙門大院內,來來往往的官員,都在忙碌著,要么拿著文書,要么提著兵刃。
陸瑜點了點頭,心中很有成就感。
畢竟是他一手草擬的衙門框架改革。
一襲紅袍的他很是奪目,探子們紛紛向他看來。
他站在那里沒動,等待著來人盤查。
衙門探子們有一個算一個,沒有傻子,立刻向千秋樓上走去叫人。
很快,一個容貌清秀的年輕官員走了出來。
他上下打量了陸瑜一番,笑著拱手道:
“在下十三衙門經歷司主司劉洋,見過大人。”
經歷司劉洋……
陸瑜知道,這人就是李澤岳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大秘書了。
陸瑜也回以笑容,道:“在下陸瑜,見過劉主司。”
劉洋怔了下,看著陸瑜,眼神有些復雜。
但他臉上的笑容還是熱情的,他側身讓開道路,道:“原是陸大人,快請,到樓上喝杯茶。”
陸瑜點點頭:“好。”
劉洋帶著陸瑜走上了千秋樓,去了六樓的簽押房。
那是他的辦公地點。
劉洋揮手召開值班的伊去,道:“去請來張大人、林神捕和六娘,對了,還有韓教頭。”
“是。”
伊去拱手領命。
陸瑜看了眼伊去身上的飛魚服,輕輕頷首。
“劉大人不必那么麻煩,陸某來此只是商量件小事。”
劉洋請陸瑜入座,拿出了幾個茶杯,先給陸瑜倒上后,道:
“在下知道陸大人在擔任總督大人的副婚使,今日前來顯然也是商量大婚之事。
陸大人,咱們都是自己人,對我等來說,最近沒有比總督大人大婚更重要的事了,自是要慎重對待。”
“是是。”
陸瑜無奈地喝了口茶。
很快,長胡子張旭、血屠夫林石、前些日子剛從敦煌調回來的六娘,以及……繡春衛總教頭韓資,走了進來。
陸瑜起身,與幾人互相見禮。
這是二爺黨的正式會面。
敦煌多年的風沙在六娘身上留下了不可磨去的痕跡,但她的容貌依舊嬌媚,身姿依舊豐腴。
并且……肚子微微隆了起來,一旁的林石臉上露著幸福的笑意。
李澤岳臨走前,把自己的繡春司主司賈保調去了敦煌,換來六娘回京,與林石團聚。
六娘也沒有讓她失望,任鎮撫司副主司后,與張旭一同大刀闊斧,對整座大寧的十三衙門分舵進行了一場自上而下的整頓。
這個進程,與李澤岳在外興風作浪的進程是同步的。
無數的繡春衛探子自京城出發,拿著如總督親臨的牌子,去往了北方的各個分舵。
而江南地區,則是姜千霜帶著一部分繡春衛進行的清洗和整頓。
張旭現在當真是意氣風發,總督大人一上臺,這幾個月的時間里,帶著他辦成了他想辦了十年的事。
再給他一些時間,十三衙門就能全盤復蘇。
至于韓資……
此時,他耷拉著腦袋,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
“陸大人,不知您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張旭幾人紛紛入座后,客氣地問道。
陸瑜微笑著,道:“今日前來,也是為了二殿下大婚之事。
明日禮部老尚書為大婚正婚使,我為副婚使,自宮門出發,前去定北王府下聘。
我今日清點了一下聘禮,裝在車上的話……用的車子會稍微有些多,隊伍會很長。
聘禮極為貴重,整個過程也不能出意外,我是想請各位負責此事的安保問題。”
“這自然是應當的。”
張旭點了點頭,就算陸瑜不來找他們,此事十三衙門也當仁不讓。
林石憨笑著摸了摸后背的斧頭。
“另外,下聘時的儀仗,以及大婚當日的儀仗,我對比了一下金吾衛們,還是由繡春衛上吧。”
陸瑜接著道。
“這自然也是應該的。”
幾人紛紛應著,卻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韓資。
他們的表情都有些奇怪,陸瑜察覺到了,卻不知為何。
韓資回過神來,拱手道:“稍后還請陸大人移步后院演武場,您看看如何挑選。”
繡春司是直屬李澤岳的力量,無論鎮撫司或經歷司都不能命令他們,繡春司的地位與其二者是等同的。
韓資這位總教頭,卻是可以調動的。
隨后,陸瑜又和他們商量了一下整場大婚的流程,讓他們去安排后續的安保工作。
自今日起,十三衙門的力量再次完整地調動起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都會在探子們的視線中,任何人任何勢力都別想對這場大婚造成任何阻礙。
至此,二爺黨首次會晤暫且結束。
韓資帶著陸瑜走向后面的演武場。
只是在門口,陸瑜便聽到了場內吆喝的蒼老聲音。
“都他娘是廢物嗎,連老夫的衣角都摸不到,還有臉說自己是總督的親衛!”
陸瑜有些疑惑,向演武場正中看去。
這是一片很大的空地,
一個白須老頭穿著布衫站在中央,周圍有五個繡春衛,對著老頭虎視眈眈,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根棍子。
會場周圍,有數十名繡春衛觀看著這場斗爭。
場上,五個繡春衛的身影很快,動作也很快,拿著棍子便朝老者身上招呼。
可老者的身影太靈動了,明明五道攻擊已經封鎖出了他所有能輾轉的地方,可老者身影一晃,總是能險之又險地躲過棍子。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你們還算開竅,知道結陣,我以為今天你們笨死在這里也想不到呢。
你們是親衛,你們總督應對的敵人無不是當世高手,一對一單挑,你們當然打不過!
但你們人多,你們學的是以多制少的陣法,陣法就是你們與高手博弈的唯一優勢!”
老者在場上高聲喊著。
陸瑜站在韓資身邊,好奇地問道:“這位是?”
韓資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不認識,據說是總督大人請回來的供奉。”
話音剛落,場上老者瞬間把目光投了過來,不知手里從哪里撿到塊石子,隨便一扔,下一刻便砸在了韓資的頭上。
“砰!”
“臭小子,真想讓本盜圣將你逐出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