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宗雪很淡定。
因為他不可能說錯,山下美月小姐的死魂已經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包括木村一家苦苦尋找的證據,就在這個別墅的某處!
這其實不是一個很復雜的案子,這個案子真正困難的地方在于,涉及到了復雜的金融產權、非法租戶、逆權侵占和被燒炭自殺的問題,還有木村一家精心設計的“尸體被發現”。
需要將這些事完全串起來,是需要一些時間和邏輯的,就連上杉宗雪本人也思考了一番之后才將整件事理清楚。
“既然你想要證據,那我現在就給你。”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首先,關于產權。”他緩緩抬起手,指向別墅和物業:“你說你們‘疏于管理’,但我剛才詢問了此處的物業,物業公司的物業記錄顯示,在中島先生去世后的頭兩年,這棟別墅的定期維護和庭院修剪一次都未曾間斷。直到第三年初,才突然停止。這恰好與‘逆權侵占’法律時效中,要求‘以主人意識進行管理’的初期行為吻合。這不是疏于管理,這是在完成法律規定的‘公開、持續占有’表象后,刻意制造的‘無主’假象。”
“所以我說了,你們啊,確實是把整個逆權侵占玩明白了,就等著向法務局確權呢。”
木村亞希張了張嘴,想反駁,卻一時找不到詞。
“其次,關于交易文件。”上杉的目光終于轉向她,帶著一絲憐憫:“我已經拜托了搜查二課,那邊已經調取了中島先生的賬戶記錄,在他去世前,沒有任何一筆來自你父親木村先生,或相關公司的、與這棟別墅價值相符的款項匯入。你所說的‘合法交易’,文件或許是‘合法’的,但資金流向,是偽造的。”
“當然,你可以說這些事是現金交易,雖然輕井澤的別墅動輒上億,但是你一定要現金交易的話也不是不行,所以……那你為什么不報警啊?是不喜歡么?還是缺乏第三方證明和具體交易記錄?”
木村亞希的臉色開始發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們‘不認識’山下美月?”上杉宗雪微笑著點了點頭,他朝著繪玲奈示意:“師匠,進門口左轉里面從外朝里數第三間,里面柜子第二行有一本書《伊豆的舞女》,你看看里面夾著什么。”
“好!”繪玲奈立即就是一個綠沖加迸放再接超級炎炎舞,快步沖向別墅內,旁邊也立即有警察跟上。
很快,繪玲奈拿著一個證物袋出來了,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照片。
上杉宗雪將照片現場展示給所有人:“這是我在別墅書房一本絕版初版書的夾頁里找到的,我發現了上面灰塵的痕跡不正常。很顯然,照片上是年輕時的中島先生,和他懷抱的一個女嬰。背后有他親筆寫的日期和一行字:‘給可愛的美月,愿你和輕井澤的夏天一樣明媚。’”
他再將照片轉向木村亞希:“木村小姐,你的父親作為中島最好的朋友和商業伙伴,會不知道他這位私生女的存在嗎?當她拿著類似的證據找上門,以揭露你侵占財產的罪行作為威脅時,你還能說你‘不認識’她嗎?”
上杉宗雪步步緊逼,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
“整個故事的邏輯鏈是這樣的:”
“1.你們一家利用職務之便和信息差,在中島死后偽造文件,侵占了他的別墅。”
“2.你們深知‘逆權侵占’的法律漏洞,并精心策劃,只待時效屆滿。”
“3.就在即將成功的前夕,真正的繼承人,中島美月,也就是這位山下美月小姐出現了。她手握證據,足以讓你身敗名裂,失去一切。”
“4.法律程序對你不利(報警會暴露自己),暴力驅逐更不可行(她會直接公開證據)。”
“5.于是,你選擇了唯一能讓你‘安全’保住財產和名譽的方法——讓她永遠沉默,并偽裝成一場闖入者‘意外’或‘自殺’的悲劇。”
上杉宗雪說完,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好復雜的案情,好錯綜復雜的產權關系,私生子、非法租戶、逆權侵占和偽裝成自殺的謀殺!
上杉這就理清了?
“但是,上杉博士,我還是有一個不理解的地方,那就是山下美月小姐這樣做的話,那么她應該知道自己可能會有危險,她為什么沒有提起警惕呢?”大和警部還是不理解,他皺著眉頭說道:“如果按照您說的,山下美月小姐為什么會‘被’自殺,她難道沒有反抗么?”
“是的,我也有疑問。”旁邊的美波大小姐也說道:“從尸體上來看,山下美月小姐不像是有反抗的樣子。”
“你們的懷疑很合理。”上杉宗雪點了點頭,他繼續用目光看向已經沉默不語的木村亞希,低聲說道:“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是什么讓她沒有反抗,讓你們完成了這場‘被自殺’呢?”
“理由應該只有一個……木村小姐,你本人應該和山下小姐,是幼馴染,或者至少曾經在度假時相處過,締結了一定的友誼,對吧?”
“你利用了她對你的信任,主動提出和談,帶著昂貴的酒和食物,以‘商量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為由前來和談。你態度誠懇,表示愿意支付一筆錢給她,換取她離開并交出證據,由于你們之間特殊的關系,她選擇相信你。”
“然后你在酒中……”上杉宗雪指著酒:“這就是為什么死者會有大范圍嚴重失禁的原因,因為她吃下了酒中的安眠藥,昏睡過去,然后你布置了現場,還放了雙倍的七輪碳爐,生怕她不死……”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木村亞希顯然十分痛苦,她尖銳地爆鳴著,最后一次也是最瘋狂的一次,打斷了上杉宗雪的話:“我聽夠你編的故事了!你說我和山下小時候認識,你哪只眼鏡看到了?拿出證據來啊!”
“還有,我不知道你說的都是什么,這棟別墅……我什么都不知道,這是我父親過戶給我的,我對此一無所知,你說合同有問題,那去找我父親,關我什么事?我只知道這個女人非法入侵了我家!然后還無恥地在這里自殺!就這么簡單!”
“你說了那么多,不過是牽扯到上一代的往事,但這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憑什么要繼承上一代的事情,別墅的產權是我的,業主也是我,你說有問題,好,你可以舉證,你可以去法院起訴,你可以去法務局審核,但是,這跟我是否是殺人犯無關!”
“如果我是殺人犯,請你立即拿出證據來!否則我要投訴你!現在就投訴!”說完,木村亞希從自己的包里取出了自己的華為Galaxy手機,死死地捏住,示意我現在就要投訴你!
上杉宗雪聞言嘆了口氣。
再次開口,他的聲音如同手術刀般精準而冰冷:
“木村小姐,你或許認為自己設計了一場完美的犯罪。你灌醉了她,布置了炭盆,密封了門窗,制造了她醉酒后自行燒炭自殺的假象。但是,你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一個源于你對‘時間’和‘人體生理’的無知,而暴露了你曾在她瀕死階段身處這個密閉空間內的鐵證。”
他舉起一個證物袋,里面是幾個微小的、看似灰塵的黑色顆粒。
“這是什么?”渡邊美波適時地提問,代表了所有人的疑惑。
“這是從死者山下美月鼻腔深處及氣管粘膜上提取的炭灰顆粒。”上杉宗雪解釋道,隨即,他轉向木村亞希,目光如炬:“但同時,你的身上,襯衫袖口纖維縫隙中,也會發現成分、形態完全一致的炭灰顆粒。”
木村臉色驟變,下意識地想藏起雙手。
“這能說明什么!”木村亞希試圖做最后的掙扎,“我剛剛過來查看,沾上一點灰塵很正常!”
“不,這不正常。”上杉宗雪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
“發現尸體時,所有炭盆內的炭火早已熄滅多時,房間經過通風,空氣中已無漂浮的炭灰。如果是簡單的查看,絕無可能將如此微小的顆粒深深嵌入袖口纖維。”
“更重要的是——顆粒的位置。”
上杉宗雪向前一步,壓迫感十足。
“死者吸入的炭灰,是她在呼吸過程中,從空氣中吸入,沉積在呼吸道。這是‘自殺’或‘意外’情境下唯一可能的方式。”
“而你身上的炭灰,其嵌入方式和附著物(少量汗液與皮膚油脂),只要拿去經顯微鏡檢查,就會發現是在炭火燃燒時,你近距離俯身、揮動手臂(比如移動炭盆或檢查她是否死亡)時,被上升的熱氣流裹挾的、尚未完全燃燒的微小炭粒,以極高的動能‘噴射’并‘鑲嵌’進纖維的。這是一種動態的、積極的接觸,絕非靜止的、被動的沾染。”
他頓了頓,給出了最后的、致命一擊:“木村小姐,你敢讓我們查么?”
“我們已經通知了你住的酒店,他們說你送洗的衣服……還沒有拿去清洗,而且就算清洗了……只要不是拿去燒掉了,我們一樣測得出來。”
“或者,你能解釋一下嗎?”
“在你聲稱‘完全不知道情況也沒有來過自己別墅’的敘述中,為何你的袖口會留下只有在炭火猛烈燃燒、密閉空間內存在活躍熱對流的特定環境下,才會形成的‘高速噴射嵌入型炭灰’?”
“唯一的解釋就是——”
“在炭火還在燃燒,一氧化碳正在充斥這個房間,山下美月還在進行最后呼吸掙扎的‘謀殺進行時’,你,就在這里!因為你要確認她已經死了!”
現場一片死寂。
木村亞希呆立當場,她踉蹌一步,再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只剩下無盡的震驚與茫然。
這,這也行?
此時石原美琴也跟著說道:“燃燒的炭火會產生煙霧和顆粒,兇手在布置現場時可能會吸入或留下痕跡。類似這種自殺案,炭灰的痕跡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容易被忽略,但又能通過科學方法檢測。”
“炭灰顆粒在兇手衣物或皮膚上殘留,特別是在汗液中形成堿性溶液,這符合法醫學原理。而且,通過SEM-EDS分析可以明確成分,與現場炭灰匹配。這樣的證據直接指向兇手在密閉空間內活動過,反駁了其自稱未進入現場的說辭。”
“木村小姐,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木村小姐徹底癱軟下去,心理防線被這來自法醫學的、她無法理解也無法辯駁的“微小塵埃”徹底擊潰。
居然,居然僅僅只是因為……這一點點痕跡?
上杉宗雪,是怪物么?
而見到這一幕,周圍所有人都明白了。
一!本!
現場一錘定音!找犯人找證據推演案發過程找尋動機,一氣呵成!
這,就是上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