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茂真的稱得上是李唐江山的萬里長城,因為只有他有足夠的威望,鎮住各路兵將。
姑蘇太守沈簡在他面前就是個新兵蛋子,徐京剛入伍時溫茂是他的百夫長,吳郡太守朱寺年輕那會被溫茂當街訓斥過。而這三個人,分屬于三個不同的陣營。
步軍都尉錢紹倒是跟溫茂沒什么交集,這人很猛,連王臣鶴都被他搞的灰頭土臉過,而我們都知道,有本事的人通常都是有脾氣。
但他是溫茂的粉絲,也只有溫茂的話他才會認真去聽,其他人在他眼里跟垃圾沒有區別。
所以韓彥奉接過手機后發現,自己不僅網卡有延遲,有時候甚至連技能都按不出來。
這怎么玩?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砍柴先磨刀,要泡妞先補腰。他決定整頓一下軍務和紀律問題,從小地方抓起。
方法也很簡單,開會。
因為他只會開會,也擅長開會,更善于在開會中敲打孤立那些討厭的人,拉攏中間派,培養感情畫大餅。
總不能真去一線砍人現場檢查巡視吧?二月份的天這么冷,鄭軍的箭矢到處亂飛,老夫一把年紀了,別開這種玩笑。
但是,他的尚書之威和語言藝術,只適用于那些在朝堂署衙中蠅營狗茍、求田問舍的官員。這些軍將天天提著刀砍人,見慣了血腥廝殺和生離死別,你跟他們說“好好干,回去我向陛下說,給你升官”?
你還不如抓幾條狗來,教它們怎么修Wifi。
但他好歹也是陛下派來的三軍統帥,再怎么瞧不上他,逢場作戲還是要的。再說只是開個會而已,反正現在大家也是守著廬州坐等躺贏,閑著也是閑著,開就開吧~
第一場會議開的很成功,大家都挺客氣,連生人勿近、鼻孔朝天的錢紹也好聲好氣的和韓尚書聊了幾句,挺給面子。
但接下來,大家就發現不對勁了。
每日升帳議事固定三次,早中晚必須要到,不到者軍法從事。
那么一定就有人奇怪了,哪有那么多事情要商量啊?會上都討論了些什么啊?
“諸位可能,嗯……有的人以前見過本官,有的人沒有見過,但也應該聽說過本官。今天也是第一次跟諸位見面,諸位也能看到,我帶了御賜的鐵如意,這個鐵如意呢,它雖然是鐵做的,但諸位可不能真當它是鐵做的……”
“今日升帳點卯,勞請諸位過來,是想商議一下,處理軍中的一些雜亂情況,但是處理這些情況有個前提,就是我們要先發現這些情況。最近有些同僚做事不夠仔細,這樣是不行的,我們一定要仔細做事……”
“諸位同僚,我們都是蒙陛下信任,派來領兵與鄭國交戰的,所以我們一定要奮勇作戰,才能不辜負陛下的信任。本官跟諸位一樣,都是離開家人奔赴前線作戰的,本官臨走時,本官的大孫子還拉著本官的手說,‘爺爺爺爺,你要去哪里呀’?本官笑著對他說,‘爺爺要去外地辦事’,哈哈哈……”
……
帳內除了韓彥奉口若懸河的廢話連篇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言不發,面色各異,靜靜的看著他裝逼。
脾氣暴躁的步軍都尉錢紹實在受不了了!你要真閑著沒事干,就到馬棚鍘草喂馬去,也比在這里放屁強。
“砰!!”
錢將軍拍案而起,忍怒責問道:“總管,我等前來,是以為有要事相商。總管卻顧左右而言他,盡說些連雞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小事,是何道理?”
韓彥奉瞪大眼睛的聽他說完后,輕輕一笑,伸手示意錢紹先坐下:“你看,心浮氣躁了不是?本官知道你著急,但你先別急……”
下一刻,錢紹勃然大怒!用手指著韓彥奉的臉,張口媽現。
最后還是眾將齊齊將錢紹拉出會議室,兩邊說和這才把二人勸住。但經過這件事情后,韓彥奉的威嚴蕩然無存,除了同陣營的吳郡太守朱寺之外,其他人根本懶得理他。
到了第二天規定的開會時間,所有高級將領幾乎異口同聲的都說病了,癱了,中風了,反正來不了。
韓尚書的服從性測試以失敗告終。
群龍無首會出現什么情況?
目前不知道……
眼見自己的命令和威脅全被錢紹當了耳旁風后,韓彥奉又搞了個騷操作:命令記糧官不給步軍營的士兵們放飯,想餓他們一頓,以此來對錢紹施壓,逼他前來給自己道歉。
但是……
不給士兵發餉和放飯這種事,別說衛青、李世民這類在軍中威望登頂的人物了,就連以殘暴著稱、喜歡吃人的朱粲和秦宗權都不敢這么干吶!
曹操這么干過,但那是早就準備好獻祭王垕的腦袋才敢的。就這,還是他實在沒有辦法了才去放手一搏,冒了很大的風險。
韓尚書上任才三天,將領不服就算了,還被數千名憤怒的士兵圍了府衙,討要一個說法,差點激起士兵嘩變!
因為他真是一時興起,毫無理由的整了這么一出。而且依照他在金陵時的經驗,這幫人應該去找錢紹才對,他們的級別還見不到自己,需要奔走求告、層層上報,然后推舉錢紹來請求自己不要生氣才對。
怎么直接提著刀來找我了??
這流程不對吧!!
最后還是廬州城內的全體高級將領、包括錢紹在內,一起和尚書大人向士兵們道歉:是大人為國事操勞太過困累,把派兵去劫鄭軍糧草、讓他們吃不上飯的軍令誤寫成給自己人的命令了,誤會,純屬誤會。
最后用營中加餐加肉、解除禁酒令三天為補償、外加調來徽州軍維持秩序,才堪堪平息了步軍營士兵們的滔天怒火。
算了算了,不折騰自己人了,越折騰越離譜。
既然軍中之人不認官位,只認戰功的話……
那我打兩場勝仗,他們不就敬服了?
韓尚書迫切需要一場微操來補救自己掉到塵埃里的威望,巧的是,昨天夜里剛剛發生了一件事,讓他覺得機會來了。
唐軍抓住了一個鄭國斥候,嚴刑拷打之下從他嘴里得知,鄭國軍方高級將領、殿前司馬軍都指揮使薛定,竟然只率一百多名騎兵來到巢湖東邊勘察營防、探聽虛實。
這是條大魚!!
韓尚書激動的不得了,立刻點齊一支人馬,親自領軍前去圍捕薛定!
必拿下!!
他帶了足足兩千多人,按照他的想法,兩千打一百,不是輕輕松松么?
客觀的說,薛定確實是一條大魚,只不過……
有點太大了。
他是江淮軍嫡系將領,早年間跟著文訓征戰四方,是經常被文訓派出去沖陣的戰將。與馮延、王臣鶴這種坐鎮指揮的類型不同,他是真的提著刀在一線砍人。
最后的結果是:薛定以少擊眾,邊戰邊退,還斬殺了一名唐軍裨將。雖然那一百名隨從騎兵為了給他墊后都戰死了,但他自己卻單騎沖出重圍,將唐軍的布防情況乃至內褲顏色都窺了個底朝天,回去跟馮延和王臣鶴匯報去了。
韓彥奉心情極差,簡直是奇恥大辱!!
回到廬州后,韓尚書掏出李嘉御賜的鐵如意,點將升帳,強令各營出擊,一定要把場子找回來!!
這玩意還是有一定效果的,錢紹敢因為開會這種小事大罵韓彥奉,鬧的再大也不過是個人恩怨。可當他手持鐵如意后,就不能再罵了,再罵他就相當于罵李嘉,容易九族狂喜。
徐京和沈簡苦苦勸說,讓韓尚書收回成命,結果卻被憤怒的韓尚書威脅說,如果敢抗命,就以“不遵軍令、藐視圣上”為由,給他們換上純獄風的穿搭,送進大牢享受豪華單人套餐。
錢紹破天荒的多管了一回閑事兒,把這二人強拉出了廬州府衙。
你們管那傻逼干什么?等上了戰場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不撞個頭破血流,這家伙是不會回頭的。
于是,唐軍各路將領在萬般無奈之下,懷著重重心事和濃濃的擔憂,小心翼翼的出發主動去與鄭軍交戰了。
主帥換了,職能和身份也就變了。
原來一直作為中軍、總預備隊,負責支援各部的徽州軍,現在被任命為前鋒。
現在的中軍部隊是吳郡太守朱寺手下的人馬,他們跟韓彥奉是同一個派系的,自己人用著放心,待遇也相對好點。
錢紹的部隊被他放在了大軍最后方,這也是韓彥奉有意為之。他跟錢紹還有步軍營的士兵鬧的不愉快,肯定不能讓他們做中軍圍在自己身邊。
但是調他們做先鋒的話,他又怕落人口實、授人以柄,讓人家說自己公報私仇。還怕步軍營的士兵們對安排不滿意,再次提著刀找他嘮家常。
姑蘇太守沈簡的部隊被留在廬州駐守。
嗯,這么安排挺好的,我真是天才,出發吧~
鄭、唐雙方結束停火,再次開戰!
在行軍打仗上,韓彥奉還是不敢馬虎的,認真調度、小心指揮,與馮延、王臣鶴在廬州——壽縣一線的廣大區域內多次展開正面交戰。
結果居然勝多敗少!這你敢信!!
鄭軍可能是真的不行了,組織了幾次無力的反擊被唐軍打退以后,便只剩下了敗逃,幾乎是一觸即潰。
韓尚書頓時大喜過望!原本他是打算小勝幾場就回去的,但現在看這個情況,鄭軍先前可能真的是被溫太尉給打虛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改一下此次行程的目標吧——
擒拿馮延和王臣鶴,還有那個該死的薛定,吃了鄭國所謂的東南行營!!
四天時間,各路唐軍盡收淮南之地。旌旗蔽空,江南子弟兵臨八公山下!
過了這里,可就是淮北地界了。
第一次指揮大兵團作戰的韓尚書,已經徹底沉浸在自己的藝術中了,他已經在想象自己奪取淮北后,威逼開封府,迫使文訓遷都以避鋒芒的畫面了。
徐京多次苦口婆心的勸說韓彥奉不可再輕敵冒進,該見好就收了。就連自己人朱寺也覺得進展太過順利不正常,提醒他謹防有詐。可他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現在只有一首歌能形容韓尚書當下的心情——
“我要帶著我的旗幟我的獎章帶上我的兄弟們在山頂上面擺造型!
我要比你看到過的聽到過的那些所有花里胡哨加在一起還要頂!
我要把這天地之間全部染成紅色我要化作一片六千里的火燒云!
從武當燥到南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