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郡王王臣鶴,因滅國之功被封為齊國公,授柱國。
順昌侯薛定,獲封順昌郡王,授冠軍大將軍,上護軍。
陳留候邵之祁,獲封陳留郡公,授云麾將軍,護軍。
望云軍都指揮使劉廷讓、西南行營上將黃旭、東南行營上將鄧鍪、衛應等俱各封賞,參與平唐之戰的各路將士、兵丁都得到了豐厚的賞賜。
令人意外的是,陳嘯和閻改之這兩個同樣有著潑天功勞、并且互相不怎么熟悉的人,竟然不約而同的謝絕了朝廷的封官。
陳嘯在采石磯之戰中背中一刀,腿中一槍,他以此為由請求辭官歸隱,將龍嘯營的指揮權交付了出去,請求朝廷多賞田地和金帛,準許他回到召陵縣繼續經營他的鏢局押運和物流快遞事業。
而閻改之的理由則更離譜,他說自己在李唐朝廷當臥底的時候,因為每天都持續著緊張高壓的生活,所以精神狀態極為緊繃,這突然松緩下來后,很不適應,有些心脈受損,他也張口要了很多賞賜和錢財,請求回到老家隴右府好好養傷。
有意思的是,陛下同意了他倆的請求,賞賜了很多田地和金銀財寶,讓他們回去好好休息,治療創傷后應激障礙,以后隨時準備為朝廷效力。
很多人不解其意,覺得這倆人腦子有大病,辛辛苦苦的為國征戰、深入敵后,承受著身體和精神上的壓力,如今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正是春風得意該享福的時候,怎么還主動歸隱了呢?
這不是傻么!
面對朋友和同僚的不解,二人都沒有給出過多的解釋,只說自己身體不行,已經不能勝任朝廷的重擔了,還是早早退位讓賢的好。
不懂的人,只覺得惋惜,他們渴望卻得不到的,人家棄如敝履。
懂的人,只覺得羨慕,他們好多人都想退隱,卻根本退不下來。
王臣鶴的東南行營主力進入金陵之后,汴京下令改“金陵”為“江寧”,為江寧府治所,同時為東南行營的總部所在地。
這么做的目的就是從名義上剔除江南的遺老遺少們對國都和唐國的執念,淡化和模糊江南百姓對唐國的認同感,達到心理上的扭轉和改變。
另外,朝廷廢除了唐國原有的一切法律,將大鄭律法以布告的形式在每一座州郡、每一座縣城張貼榜文宣傳。數千名采詩官涌入江南澤國,開始監察各地百姓民生現狀和官員任職情況。
李嘉投降后,汴京解除宵禁五日,任由百姓走街串巷,沿用當年開封城的舊例,舉城狂歡。
文訓頗為高興,大雪天的還要求文武百官全都都入朝參加宴會,只要能喘氣的都來,拖家帶口也行,敞開了吃喝!并且還要求在京的大小誥命、官婦全都入宮,對女性同志的感受也十分重視。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皇后深居簡出、淑妃不幸病逝之后,后宮一直是其他三位貴妃共同管理,遇到事情投票決定。
而這次宴會,文訓點名讓韓意來主持招待各級貴婦,大家都猜測陛下這是已經有了讓太子妃早點適應和鍛煉鳳位職能的意思。
但是,開心快樂的時光是短暫的,枯燥乏味的生活才是揮之不去的永恒話題。
擊敗唐國,一統天下確實值得慶賀和歌頌,也著實令人感到高興,但江南地區遺留下來的問題也很嚴重,足以讓大鄭短時間內無力發動任何新的戰爭。
首先是軍事方面,清泉軍的陳瑾在這次伐唐期間為朝廷而戰,奪取了很多沿海重鎮,盡管朝廷已經很小心的派了官員和將領從他手中接管了過去,但清泉軍卻得到了許多金銀財寶和戰船、武器,擄掠了許多各行各業的人才。
這需要一點點的摳回來,還要找個理由將大鄭的勢力徹底推進到閩地。這是個技術活,稍有不慎,就可能激起他的反心,必須要溫水煮青蛙。要讓他心里清楚,但不得不慢慢接受。
另外,唐軍戰死將士的家屬需要進行心理輔導,還要補償撫恤金,不能因為大唐滅亡了就不認賬了,你接過去了大唐的統治地位,就得負責,不然光是民間起義就夠大鄭喝一壺的。
政治方面,唐國原來的官員士紳們要怎么安排?是升是降、是殺是用,每一個都要仔細查訪、認真考量,不能把有賢名、有能力的官員貶回家打漁去,把貪贓枉法、會走上級路線的蛀蟲留下來繼續霍霍百姓。
另外,唐國原本的公卿貴族也要好好安撫,以前大家是互相隔著長江揮舞拳頭、問候彼此的父母。但現在是一家人了,該一笑泯恩仇的時候還是要大度點,哪怕是裝,也得裝出個樣子來。
這是極為復雜和微妙的關系,不能讓他們沒有敬畏之心,也不能讓他們生出隔閡感,乃至雙方背道而馳。個中奧妙,需要非常細心的把握和謹慎處理。
千萬不能有“我都已經把他們打趴下了,難道還不能說什么是什么嗎?哪個不服就直接來跟我再干一場,輸了的跪下唱征服!”的思想,這樣是無法維持長久統治的。
就像你移植了一顆新的腰子,要讓它適應你的身體,你的身體也要適應它,最終的目的是為了維持身體的正常運轉,健康長壽。
而不是強硬的裝上它后就霸道的命令它認真工作,產生排斥反應后就立刻丟了再換一顆。家底再厚也經不住這么玩,你的身體也會因為毒素積累和不正常運轉而每況愈下,更何況也不是什么時候都有合適的腎源。
最令人頭疼的,還是經濟方面。
李嘉之前為了加強中央集權,好握緊拳頭跟大鄭干,得罪了不少江南地區的世家大族,雙方暗中對抗的時候,遭殃的還是無辜百姓。
他為了收攏貨幣權,鑄造了很多鐵錢,強制百姓們使用,以至于在市面上廣為流通,很多百姓的勞動成果和財產都賦予在這種沒用而且還很容易偽造的鐵錢上面。
大鄭不能一刀切的說這種鐵錢沒用,以后大家都要該用建隆通寶。很多百姓、商人這兩年種的稻子、賺的家底都換攢成了這種鐵錢,有的人甚至還存了不少!換了任何人來,也不敢讓他們的付出白白打了水漂。
可江南通貨膨脹嚴重,打個比方,在江南地區,一百枚鐵錢可以買一只鴨苗。朝廷不能一比一的兌換,因為大鄭的一百枚建隆通寶可以買兩只成年鴨子外加十幾顆鴨蛋,如果真的一枚鐵錢換一枚建隆通寶,江南可就人均大富翁了。
但要讓人家拿一百枚鐵錢出來,只換二十枚建隆通寶回去,試問誰的心里能舒服了?
另外,江南地區因為壯丁征發從軍,導致許多地方缺乏健壯勞動力、很多孤苦伶仃的老人和勢單力薄的帶娃寡婦生活都成了問題,朝廷必須要管,而想管就得用錢。
戶部尚書張之善這個時候才明白,什么叫銀子像水一樣往外流。可憐老頭一大把年紀了,被生活逼的越來越精打細算,摳門摳到了極致。
兵部衙門官署的瓦片漏雨?
你們不會自己爬上去挪挪位置把縫隙堵住啊!
刑部監牢墻皮脫落、窗戶漏風把罪犯凍感冒了?
誰讓他們作奸犯科的?該!住不了別住,活不起去死!
中書門下接待外地官員的茶葉被迫降低了檔次,樞密院發往各地的宣紙也變成了黃黃的草箋,禮部進行重大活動的彩幟、地毯以及各種用具也都被迫收拾起來浣洗干凈重復利用。
什么?密碼的相國寺還要找老夫要錢?你們每天有多少信徒上香拜佛當我不清楚嗎?自己解決!
再敢叫一句,老夫找你們收稅信不信?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張尚書都快被逼的走火入魔了,每天往御史臺和刑部衙門跑,打聽誰家犯事了?家產多不多?能不能把他遠房親戚也連坐上?抄家后可都要仔仔細細的算清楚,不能讓下面的人貪墨偷拿哪怕一枚銅錢!
老林啊,最近那個誰誰誰是不是手腳不干凈?你不風聞奏事么?管他有沒有,直接先彈劾他一波再說!罪名不重要,死活老夫也不關心,只要他肯交、能交的上罰款就行。
聽的刑部尚書李開云和御史中丞林濟遠嘴角直抽抽。
戶部的接待門房、實習生小吏通通被他派了出去,趕往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隨地大小便罰款!亂停馬車轎子罰款!夜間大聲擾民罰款!喪事亂扔紙錢罰……
頭痛不已的文訓讓凌晨把張尚書連哄帶騙的拉了回去,再這樣下去,他真怕大鄭朝的第一位戶部尚書被史書記載個“橫死街頭”。
遠在西域征戰的李卿剛剛幫于闐國把以前的地盤收復,完成了甲方合同上的任務,美滋滋的等著朝廷打錢呢,結果等來了張尚書的一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李處置使收到信后人都傻了!
我特么跟你無冤無仇的,要你一個糟老頭子的性命干什么?我需要mOney犒賞將士、經略西域啊!
最終,張尚書聽從了殿帥的勸說,準許河西府不用向朝廷上稅,劃為大鄭經濟特區,允許經濟自治。西域那邊更是由李卿自己說了算,你只要不找我要錢,不惹出大的亂子,愛干嘛干嘛去~
被拖欠了工程款的李卿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只能叫手下心腹去星星峽修建收費站,向往來的客商收過路費,用來給手底下人發年會福利和業績獎金。
這種走兩步金條不小心掉出來的日子,我是真的不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