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鄭全境停止戰爭,把所有的資源和目光全部都移向西域時,拔耶古王子就應該明白,名為“過家家”的游戲到此為止了。
同羅王子是親自來到汴京參加過建隆觀武,并且覲見過皇帝陛下和東宮太子的人,是大鄭永遠的好伙伴、好朋友。
打我的朋友,那就是在打我。
更何況,他還是長子。
按照我們大鄭的嫡長子繼承制來看,幫助被欺負的長子奪回原本屬于他的地位、榮耀和王位,是正義的事業。我們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干過這事了,我們一直熱心腸。
哈剌汗國的二王子拔耶古,囚禁自己的父親薩克圖汗,重用舅舅比利羅,致使外戚專權。不顧國內民眾的感受發動非正義戰爭,這是我們所不能容忍的。
必須要重拳出擊了!
建隆六年八月,烈火殘云密布在天空之中,西域都護李卿以幫助同羅王子復位為由,親自率領三萬安西鐵騎和兩萬由西州回鶻、于闐國組成的仆從國軍隊,翻過伊犁河谷,發動了對哈剌汗國本土的“特別軍事行動”。
行動目標——八剌沙袞。
行動代號——大盤雞拌面。
同羅王子很慘,他的弟弟拔耶古其實就是個高級紈绔子弟,除了在老婆數量和享樂項目方面遠勝過他之外,一無是處。
他既不具備理政能力,也沒有統兵作戰的經驗,更沒有遠見的視野和雄才大略。
但他的舅舅比利羅還是很厲害的,作為幫助薩克圖汗征戰中亞的重要將領,這個戴著藍色纏頭帽、中間插著白羽毛、鑲嵌著一顆鴿子蛋那么大的血紅寶石、擅使一把巴格達彎刀的大胡子,是哈剌汗國重要的軍政人物。
哈剌汗國內部的政治矛盾十分突出,民族矛盾則更加嚴重。
其國內主體民族是葛邏祿人,但是在壯大自身的同時,他們還吸納了很多其他民族,用宗教將不同民族的人們團結在一起,一起向外擴張。
客觀的說,這是一個非常行之有效、立竿見影的正確手段。
但這里面有一個問題,一旦蛋糕被分干凈,又找不到新的,那些被隱藏、被掩蓋的矛盾就凸顯出來了。
利益,才是永恒的話題。這一點,全世界通用。
東亞地區由苻堅建立的前秦、中東地區由穆罕默德阿里建立的埃及阿里王朝、西歐地區由元首建立的第三帝國,甚至包括前不久“爺傲奈我何”的高車部,他們全都是靠著對外發動戰爭維持運轉、維系平衡。
一旦擴張受挫,共同的目標或者敵人消失,失去了奮斗的動力,內部就會爆發激烈的矛盾,互相爭權奪利、瓜分地盤、分出個高低尊卑來。
哈剌汗國亦是如此,他們開疆拓土的步伐在西邊和南邊都遇到了頑強抵抗,而東邊已經不是抵抗了,是招惹到了一個未知的存在。
唯一了解對手的同羅王子還因為權力斗爭被排擠出了國都,導致拔耶古和比利羅對大鄭兩眼一抹黑,只知道對方的軍隊作戰很猛,自己的軍隊在對方手中吃過很多虧。
大鄭是個什么樣的國家?經濟潛力如何?政治制度又是什么樣子?民眾信仰的宗教是什么?地盤有多大?人口有多少?
舅甥倆一無所知。
然而,經略西域這么多年的李卿,對哈剌汗國的疆域、宗教、經濟、文化、政治、乃至歷代國王的名字和在位時間、陵墓所在地全都了如指掌。葛邏祿民族在中亞大草原的龍興之地都有李卿的細作徘徊。
開戶這一塊,大鄭禮部是專業的。
幫助于闐小王子復國之后,哈剌汗國在西域地區的南疆基本失去了軍事存在。但是在北疆地區,他們還占據著伊犁河谷和阿拉湖地區的一小塊地方。
趁著他們內部這會正在狗咬…爭奪儲位之機,李卿率領安西軍摧城拔寨,將駐扎在這里的數千名哈剌汗國駐軍迅速清理干凈,交給西州回鶻的兵馬接管之后,馬不停蹄的越過邊境線,去馳援同羅王子。
不對,什么他娘的邊境線!這里的邊境線還是虛線呢!!
待定,待定啊~~
可憐的拔耶古王子和他的比利羅舅舅,還天真的認為大鄭不過是將他們的勢力趕出了西域地區。沒事,等消滅了同羅以后,我們再帶著軍隊打回去就是了。
多大點事~
但當李卿的五萬大軍出現在距離八剌沙袞不到百里的大湖邊時,他們才隱隱感覺到事情有些嚴重了。
這對有趣的舅甥倆忘記了一個司空見慣、再尋常不過的道理:他們能去西域,李卿就不能來八剌沙袞嗎?
寇可來,我亦可往!
李卿的中軍大帳里,同羅王子懷著復雜的心情看著擠滿大帳的鄭軍將領和隨軍官員,心里那是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幫人絕對沒安好心,誰是哈剌汗國的大汗并不重要,奄奄一息甚至分崩離析的哈剌汗國,才重要。
但眼下自己那位同父異母的寶貝弟弟要致自己于死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縱使內心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他也不得不虛與委蛇,向這些異邦人低頭求助,借助他們的力量奪回繼承權和人權。
歲月是把殺豬刀,建隆觀武才過去短短兩年,曾經那位溫文爾雅、意氣風發、渾身上下充滿貴族氣質與學識淵博的氣息的王子,如今卻變得面色憔悴、眉眼低垂,被生活的苦難磨損了心境,連帶著氣質也萎靡了不少。
如果不是為了不被他弟弟剁了腦袋當球踢,相比這位王子早就已經歸隱山林,去研究宗教教義或者醉心于文學創作了吧?
這個世界就是一場巨大的事與愿違,很少有人能在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做的風生水起,都是被這該死的生活逼的呀……
李卿摸了摸自己的短胡茬,笑著對同羅王子說道:
“王子殿下不必憂慮,自從上次殿下離京之后,陛下就一直掛念著您。在聽說了令弟不顧尊卑、以下犯上之后,龍顏震怒!特命本都護率兵相助,無論如何也要幫您奪回本該屬于你的一切。”
這可不是場面話,文訓真是這么對李卿說的。
因為拔耶古王子和他舅舅的身份以及行為,刺痛了文訓內心深處的某一根神經,讓他回憶起了塵封的往事,想起了在廬州時的某段不愉快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