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微微挑眉,“怎么?”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一件很榮耀的事兒嗎?”
“還是說你在婆濕娑國有特殊身份,別人都要敬你三尺?”
話音剛落,他嗤笑一聲道:“我‘刀狂’行走江湖仗得是手中長刀,可不會被什么名號嚇到。”
呂九南怒容一滯,上下打量他一番,驀地問道:
“昨晚,不是你?”
便連身中兩刀渾身喋血的葛木梟回想片刻,捂著傷口咬牙道:
“大兄,昨晚在春雨樓內的人,不是他!”
“昨晚那位‘刀狂’的刀道更為鋒銳!”
柳浪愣了一下,來回看看這兩人神色,心里同時念叨著春雨樓。
他突地反應過來,猜測出昨晚上老板應該跟他們照過面。
旋即他以刀搶地,咧嘴道:“你們說得是‘漠北刀狂’柳浪吧?”
“在下乃是‘蜀州刀狂’。”
呂九南聞言,眼神轉為陰鷙之色。
他自然不會相信柳浪這么拙劣生硬的遮掩。
若昨晚出現在春雨樓的人并不是“刀狂”柳浪,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劉五!
然而呂九南想到這一點,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他突然意識到,若在春雨樓的人真是劉五,那這劉五就太可怕了。
“一位身懷圓滿境槍道、大成刀道江湖客,還如此年輕,單單他的天賦就是最大的威脅。”
“何況他從春雨樓跟隨我與葛木梟去過曲池,應是聽到了我與劉桃夭等人的對話。”
想到這里,呂九南臉色越發陰鷙冰冷。
他看著柳浪開口道:“難怪你出現在這里,是他派你來盯著我們的?”
柳浪繼續裝傻,“他?他是誰?”
“在下‘蜀州刀狂’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哼,你否認也沒用!”
“那劉五昨晚出現的蹊蹺,差點將我等騙過去。待我解決掉你,自會尋他!”
呂九南說完,便不再遲疑,飛身而起。
另一側的葛木梟趁機撿起短斧,一同朝柳浪殺過來。
洶涌的天地靈機瞬間將周遭落雨掀飛。
柳浪見狀,暗自苦笑一聲。
“老板啊老板,您昨晚用我的身份見過他們怎么也不提前說句話啊?”
“這下好了,露餡了。”
他倒是心大。
面對修為超過他一個大境界的呂九南以及負傷的葛木梟聯手,他不但不慌張,反而在擔心會壞了陳逸的事。
“事已至此,希望沒有影響到老板吧。”
柳浪深吸一口氣,目光盯著飛馳而來的呂九南,臉上露出些興奮笑容。
便見他身形不動,橫斬一刀出去。
刀意銳利如風,直接攔在葛木梟身前,使他的攻勢停滯不前。
刀風飛過,在石板路上劃出丈長的刀痕。
“你太弱了,站在那里看著就好,免得被我一刀砍死。”
話音未落,柳浪根本不去看葛木梟,徑直迎向呂九南。
“婆濕娑國的降頭師,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可別讓我失望!”
葛木梟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青紅一片,不管不顧的怒吼著沖了過去。
“你,魏狗,找死!”
柳浪側頭瞥了一眼,臉上閃過一抹譏誚。
“實力不高,口氣不小。”
說話間,他腳下倒轉,手中長刀劃過半圓,再劈出一刀。
這次他沒再留手。
一刀之后,他身形微晃,便以更快的速度靠近葛木梟。
一手正握刀柄,一手反握,不待葛木梟閃避開,便再次劈出勢大力沉的一刀。
葛木梟許是被他先前那番話惹惱,不退反進,握著短斧使出全力迎上。
斧刃上頓時浮現一抹銀白寒光。
下一刻。
鐺!
斧刃與長刀相接,震耳的轟鳴響起。
便見刀光乍現,崩碎斧刃的同時,斜斜的劃過葛木梟的肩膀,竟直接斬下他的左手。
當啷。
短斧帶著斷臂落地,葛木梟目眥欲裂幾乎發狂。
“你竟敢——”
柳浪微微撇嘴,似是對這一刀很不滿意。
“這一刀沒要了你的命,算你還有幾分本事。”
“不過……”
沒等他說完,呂九南飛身趕到,絲毫不去理會受創嚴重的葛木梟,眼中只有柳浪一人。
他身形甫一靠近,雙手中便各甩出兩柄匕首。
嗖地破空聲劃過。
柳浪登時撇下葛木梟,側身躲過兩把匕首,又用長刀挑飛另外兩柄。
“來得好!”
柳浪看著十丈外的呂九南喊了一聲,提刀便上。
他體內真元灌注雙手。
牽引著天地靈機凝聚周身,更附著在長刀上。
便見一抹光輝浮現,竟將周遭的雨水蒸騰為氣。
呂九南見狀神情不變,雙手手腕翻轉兩下,袖口內便抖落出數個木人。
不待落地,那幾個木人便殺向柳浪。
而在木人之后的呂九南,動作不停,屈指彈出數個布偶。
——由麻布縫合而成,隱約能看到內里的干草,以及眉心處釘著的一根根銀針。
那些玩偶剛一出現,就整個爆開,形成一個個等人高的稻草人,由一根木棍筆直撐在地上。
直到這時,呂九南雙手合十。
啪地一聲。
數個稻草人的手臂處冒出數十上百根細線,后發先至越過木人,向柳浪纏去。
呼嘯的破空聲,不絕于耳。
柳浪正要將那些絲線劈斷,鼻間驀地聞到一股子惡臭味道。
他暗道聲不好,身形驟退。
同時,在路過葛木梟時,他還不忘將其踹飛,擋在他身前。
“你!?”
葛木梟顧不得咒罵,看著撲面而來的一根根細如毛發的絲線,臉上露出一抹恐懼。
“不,大兄,您,您……”
可是呂九南依舊冷著臉盯著柳浪,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僅是眨眼,那些絲線便穿過了葛木梟的身體。
葛木梟臉上的恐懼凝滯,愣愣地看著呂九南。
“大兄……”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便四分五裂,堆在地上,鮮血被雨水沖刷的染紅一片。
不僅如此,那些肉塊上還冒出一縷縷黑煙。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膿水。
柳浪看了一眼,不禁咒罵道:“娘的,連自己人都殺,你還是不是人?”
罵歸罵,他腳下絲毫不敢停留。
若那些絲線只是單純的鋒銳倒也罷了,以他的刀術足夠應對。
可偏偏那婆濕娑國的降頭師在上面涂抹了要命的玩意。
其毒之猛,從葛木梟的下場可見一斑。
呂九南卻是不為所動,合十的雙手快速甩動,讓那些絲線以更快的速度盤旋劃向柳浪。
“你害我孔雀旗死了一位金獅,就拿你的命償還好了!”
柳浪劈出一刀,將臨近的絲線挑飛出去,嘴里罵罵咧咧:“明明他是死在你手里的。”
說話時候,他也在環顧四周,找尋能夠應對呂九南的方法。
只是這條黑魚巷實在沒什么有利地形,更沒有敢于上前幫襯他的人。
哪怕臨近有不少自詡實力不弱的江湖客觀看,也礙于修為實力不敢對呂九南出手。
“老板,你再不來,我可就……得跑了。”
柳浪自認不是呂九南的對手,但是也自信能夠逃脫出去。
只是他又有些不甘心。
這樣離開,實在令他憋屈。
他都沒對呂九南出一刀,就被那些木人、稻草人纏得束手束腳,實在不符他“刀狂”名號。
呂九南自也看出他的用意,冷著臉道:“刀狂?不過如此。”
“在等那位劉五來嗎?”
“不用等了,你告訴我,他如今身在何處。”
“殺了你之后,我自會過去尋他。”
柳浪咧了咧嘴,言語不饒人道:“告訴你老板所在,然后你再跑去送死嗎?”
他的確不是呂九南對手。
可他不認為呂九南會是陳逸的對手。
畢竟陳逸除了武道外,還是一位醫道圣手。
連五毒教的長老都殺不了他,何況是在魏朝江湖不入流的婆濕娑國降頭術?
“哼!”
呂九南冷哼一聲,“那你就先死吧!”
事實上,此刻他比柳浪更急切。
要知道他并非魏朝江湖人,而是一位婆濕娑國的馬匪。
在這里動手本就冒著風險,會惹來城衛軍、提刑司乃至府城內的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江湖人。
何況他還跟劉洪、林懷安等人有染,一旦暴露,便會壞了他們孔雀旗和蜀州這邊的合作。
那樣的后果,是他絕不想看到的。
這般想著,呂九南身形跟了過去,并將身側的稻草人一并帶上。
與那些木人、絲線一同殺向柳浪。
一時間,呼嘯聲、轟鳴聲連綿不絕,將這片本就破敗的黑魚巷掃得七零八落。
附近躲藏觀看的江湖客不敢遲疑,紛紛遠離。
“這人是‘刀狂’吧?”
“聽說前些時日,他跟隨黑牙長老一同前往三座軍鎮,沒想到他沒死。”
“許是他出賣的明月樓,否則以黑牙的謹慎,怎可能中了蕭驚鴻的埋伏?”
“別管柳浪有沒有不講規矩,現在與他敵對的乃是婆濕娑國之人。”
“我等若是只在這里旁觀,怕是會惹人恥笑。”
“怎么?你沒看到嗎?”
“連柳浪都不是那位降頭師的對手,咱們這些散兵游勇過去有什么用?”
“這……”
眾人小聲議論時,就見不遠處駛來一輛馬車。
不過馬車并未深入,而是停在黑魚巷巷口。
那車夫低著頭,看不清樣貌,只能看出他蒼老、瘦削。
而在身后的馬車內,剛剛離開的趙世昌打量著遠處的廝殺,神色略有陰郁。
“公子,這人是‘刀狂’柳浪。”
身側的劉桃夭哦了一聲,道:“昨晚上那位叫劉五的槍客說過,他和柳浪相交莫逆?”
“沒錯。”
“若是可以,讓呂九南留他一條性命。”
趙世昌面露難色,看向他道:“公子,這樣只怕不妥。”
“眼下呂九南與柳浪大打出手,不論輸贏,都會引來注目。”
“若是這時候您現身,恐怕……”
劉桃夭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搖頭道:“那便算了吧。”
他看著遠處的刀光劍影,贊嘆道:
“江湖中人,武道修為強盛,當真令人羨慕。”
劉桃夭乃是讀書人,武道只在強身健體,看到柳浪和呂九南的表現,自然艷羨。
若他也有著中三品的修為,成就必定超過當下。
趙世昌聞言暗嘆口氣,好在勸住了這位爺,不然壞了老爺的好事,麻煩更大。
“公子,眼下還是盡快讓呂九南離開為好。”
“他在這里待得時間越久,麻煩越大。”
頓了頓,他繼續提醒道:“如今阿蘇泰和曾志風兩人不知去向,還需要借助呂九南找尋他們。”
劉桃夭嗯了一聲,“去做吧。”
趙世昌松了口氣,拍了拍前面的車夫,低聲道:“勞煩天明叔了。”
那車夫輕輕點頭,隨即走下馬車,借著昏暗的陰云遮擋,快速接近柳浪和呂九南。
行進同時,他的手里還時不時甩出幾根銀針。
低不可聞的爆破聲后,便見那些心神都放在柳浪和呂九南廝殺上的江湖客直直到底。
便連一些躲藏在角落里窺探的乞丐都沒逃過銀針索命。
眨眼間,便有數人斃命。
馬車上的趙世昌見狀,低聲道:“公子,有天明叔出手,相信呂九南應能很快撤出。”
劉桃夭點點頭,目光掃見那些倒地的江湖客,嘆息道:
“可惜劉天明年事已高,今生再無突破三品境界的可能。”
說到這里,他就想到昨晚遇到的劉五,臉上浮現些遺憾神色。
“若是那劉五和柳浪能為我所用,我何愁大事不成?”
趙世昌自然清楚他的心思,附和道:“他們……確實可惜……”
可不可惜的,眼下已然不重要。
只要劉叔掃清那些圍觀者,安全讓呂九南撤離,便不會影響大事。
很快。
他們口中的劉天明就斬殺數十人,幾乎清理掉所有圍觀之人。
只剩下內里最靠近柳浪、呂九南的一位身著黑袍頭戴斗笠的江湖客。
劉天明故技重施,甩出兩根銀針。
嗖嗖。
輕微的破空聲接連劃過。
可讓劉天明皺眉的是,那兩根銀針竟沒有像先前那般輕易的穿透黑袍人的身體。
竟是被那人以兩指夾住。
劉天明打量一眼,語氣低沉的說:“你不弱。”
“但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若是不想惹麻煩,就請速速離開。”
他心知眼下這里的動靜已經驚動不少人,拖得越久,引來的注目越多。
所以,他不愿耗費時間與人動手。
那黑袍人聞言側頭看了他一眼,斗笠下的黑鐵面具微微泛著熒光。
“你說的是,的確該離開了。”
“你……”
不待劉天明驅趕,就見那黑袍人轉過頭朝遠處廝殺的柳浪、呂九南道:
“‘刀狂’,你這刀鈍的像生了銹,怎么有勇氣要跟我切磋比斗?”
柳浪聽到聲音愣了一下,差點被那些絲線掃中。
待狼狽躲開后,他才看向黑袍人,語氣無奈的喊道:
“老板,這降頭師修為比我高不說,還滿身都是毒,實在棘手。”
那黑袍人正是陳逸。
聞言,他笑罵道:“弱就是弱,找什么借口?”
柳浪頓時咬牙,也不再避讓,轉身就朝追來的呂九南殺過去。
“這可是您說的。”
“若是我不幸中招,就勞煩您施救了。”
但沒等他對上那些絲線,驀地看到一道黑影眨眼橫在他身前。
“沒時間讓你耍威風了。”
“你去解決掉那邊的老家伙,他交給我。”
見陳逸出手,柳浪撇撇嘴,嘀咕一句早說啊,便轉身朝劉天明殺去。
呂九南看著陳逸,臉上神色浮現些許凝重,沉聲道:
“你究竟是何人?”
“昨晚上,你先是出現在春雨樓壞我好事,接著又跟蹤我,意欲何為?”
陳逸打量著那些盤旋在他周身是絲線,笑著說:
“為何你們都對我的身份這么好奇?”
“就算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
頓了頓,他看向呂九南,“能夠讓你逃得性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