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驚鴻的來信上并沒有關于蜀州近來發生的幾件大事。
要么消息滯后,她還未收到呂九南身死和婆濕娑國蘭度王要來的事。
要么就是她不愿在信中寫明這些,免得讓后宅內的人擔憂。
陳逸這般猜測,臉上便也露出些溫和笑容。
便是蕭驚鴻不說,他也清楚烏山互市那里是什么樣的日子。
調撥木石材料,完善各個建筑,分配人手,聯絡周遭欲前往互市做買賣的商賈等等。
再加上三鎮軍務事宜。
蕭驚鴻并不清閑。
“夫人如此努力,我也該用功些才好。”
正想著,陳逸就聽蕭婉兒說道:
“妹夫,這幾天你每日外出,我都沒來得及問你功課準備得如何了?”
陳逸一愣,“什么功課?”
“歲考啊。”
蕭婉兒放下書信,如水般清澈的眼睛里映著他的身影。
“月底便是歲考之日,距離現在僅剩下半月時日了啊。”
“哦歲考啊,在準備了。”
陳逸暗自嘀咕著準備到時候發揮他的耳力眼力還差不多。
這些日子,他只顧著忙活操控糧價之事,還真沒有碰過一次書本。
蕭婉兒不疑有他,松了口氣。
“那就好。”
“方才我還想著給二妹的回信中說你在家用功,好去寬寬她的心。”
陳逸笑了笑,心說這件事該要提上日程了。
這次劉洪和馬書翰折騰的歲考新規,連岳明先生等人都感到頭疼。
他也的確該小心應對。
“稍后我就給夫人寫封回信,明日一早送來。”
“還有你那幅畫。”
“嗯……”
閑聊幾句,飯菜上桌。
幾人一邊吃,一邊說些話,氣氛倒也歡樂。
蕭無戈講著明日要去演武場,也說起二叔蕭懸槊今日并未真的歇息。
“聽府里的人說,昨晚上爺爺和三爺爺他們一直到很晚都沒睡。”
“好像就是因為什么蘭度王要帶人東進攻犯我大魏邊疆的事。”
蕭無戈說著,又握著拳頭憤憤不平的說:“結果今日還傳出什么蠻族左王要北上。”
“爺爺剛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壞人叨擾醒來。”
蕭婉兒輕輕拍了他一下,嗔怪道:“什么壞人,那是布政使司的劉洪大人。”
蕭無戈噘著嘴,嘟囔道:“本來就不是好人。”
“府里都傳開了,他登門勸說爺爺暫緩上奏朝堂請兵的事。”
“萬一西面和南面都有敵人怎么辦?”
蕭婉兒遲疑片刻,看向陳逸,眼神好似會說話一般。
顯然想讓他說上幾句。
陳逸會意的點點頭,放下碗筷笑著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無戈你現在最要緊的學本事,犯邊之事自有老太爺解決。”
蕭無戈哦了一聲,扒拉兩口飯吃下后,繼續說:
“等我長大了,一定帶人平了那些蠻族部落,還有婆濕娑國也不放過。”
陳逸聞言和蕭婉兒對視一眼,都是一笑。
“我和大姐等著你馬踏蠻族的那一天。”
“一定會的!”
蕭無戈年少歸年少,但他這些年見到了許多事,也懂得許多事。
尤其跟在陳逸耳濡目染的這段日子,蕭無戈心智相較同齡人成熟許多。
因而他能夠明白,在蕭家內,許多人都在等著他長大成人。
陳逸朝蕭無戈豎起了大拇指,“會的。”
蕭婉兒笑著點了點頭,只是她的眼角略有晶瑩。
她在蕭無戈身上仿佛看到了父親和母親的身影。
可她同時更希望能夠看到蕭無戈平平安安。
沉默片刻。
蕭婉兒起身回到書房取來一幅畫,遞給蕭無戈。
“這是你姐夫畫的,你拿回去掛在房間里。”
原本她是想保留下來,留著自己看一看。
可在聽到蕭無戈的那番話,她覺得這幅畫更應該跟著蕭無戈。
蕭無戈迫不及待的打開看了一眼,便看到那幅畫上浮現出來的幾道身影。
蕭逢春、傅晚晴、蕭婉兒、蕭驚鴻、陳逸,以及他自己。
“這是?”
蕭婉兒微微頷首,“父親,母親。”
蕭無戈愣了片刻,目光怔怔的看著上方浮現出來的身影。
——高大健碩的蕭逢春,溫婉卻又有一絲英氣的傅晚晴。
“父親……母親……”
蕭無戈喃喃幾句,雙眼便涌出淚花,“父親,母親,孩兒,孩兒……終于見到你們了……”
蕭逢春、傅晚晴“戰死沙場”時,他剛剛出生沒多久。
還未來得及見上一面。
如今借助陳逸的畫道,他看到那兩道活靈活現的身影時,不禁思從心來。
抱著那幅畫,放聲大哭。
蕭婉兒在一旁落淚。
小蝶、翠兒、娟兒等人同樣如此,時不時擦著眼角。
便連謝停云、沈畫棠兩人也仰起頭,不忍看到這樣一幕。
只有陳逸始終面帶微笑的看著他們。
他也想感同身受。
奈何他已經知道傅晚晴還未身死的事,至多是對蕭無戈的關切,讓他有些感傷。
可除了這些外,他腦子里想得最多的依舊是那一樁樁一件件麻煩。
他總歸要面對該面對的,解決掉該解決的。
不是嗎?
夜幕星光璀璨,月如鉤。
曉風吹拂。
片片枯葉飄落。
燭火通明的燈籠輕輕搖曳,便是一片紅光灑下。
蕭婉兒將陳逸、蕭無戈送至門外,眼眶微微泛紅卻也有著欣慰。
“你們早些歇息。”
“大姐也是。”
陳逸躬身一禮,正要帶著蕭無戈、小蝶回春荷園之時,就聽蕭婉兒繼續道:
“妹夫,我決定讓清梧妹妹一并主理醫道學院事宜。”
陳逸怔了怔,略一思索明白她聽進去先前那兩個建議。
“崔小姐家世不凡,有她加入,醫道學院之事能更順暢些。”
蕭婉兒輕輕點頭,“所以明日我會去尋她,商議學院院長之事。”
“你,你不會覺得我這樣做欠妥?”
陳逸迎著她略有忐忑的目光,微微一笑。
“大姐決定就好。”
正如他先前所說,拉上崔清梧一起,蕭婉兒和蕭家許多事情都有了回旋余地。
至少比他這個在江南府陳家邊緣的贅婿要有用的多。
“那就好……”
沒多久,陳逸帶著蕭無戈、小蝶回到春荷園。
許是因為那幅畫的緣故,蕭無戈沒有過多停留,便跟著小蝶回了房間。
“少爺,這幅畫我給您掛起來?”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那,少爺當心些,書畫脆弱。”
“放心,我會小心將它收好……”
陳逸聽著樓上隱約傳來的對話聲,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看來等他的畫道更進一步后,有必要再給蕭婉兒補上一幅畫。
不為別的。
只為他把自己畫得更瀟灑帥氣一些。
陳逸洗漱好回到廂房,盤腿坐在床榻上。
略做歇息。
他便打開光幕看了起來。
今日因為白大仙之事,他的機緣增加253點。
并且他的崩岳拳品階也被提升至天階,與落龍槍法品階一致。
[機緣:1021]
陳逸看著光幕上的內容,臉上露出些思索神色。
“單論收益最大化而言,將拳道提升至圓滿最為合適。”
“那樣一來,我近戰有天階的崩岳拳,遠攻有天階的落龍槍法。”
“并且兩道圓滿,天地靈機意境迭加之下,威能更超先前。”
“那時候同境界之內,便鮮少有能夠與我匹敵之人。”
可是陳逸知道歸知道,他仍有些猶豫。
原因無他。
——拳法、槍法都為戰斗廝殺之法,上限高了,提升卻也單一了。
因此,陳逸更傾向于在武道體、步之中二選一。
前者境界提升,可增強他的大槍樁功、玄武斂息訣和四象功功效。
后者則可讓他的流星蝴蝶步、游龍戲鳳兩大步法速度更快。
思索片刻。
陳逸目光落在[武道·體]上,“天下武功無堅不摧,唯快不破。”
“可那也要有足夠的修為、體魄支撐啊。”
所以——
[機緣消耗,武道·體境界從大成提升至圓滿。]
金光乍現。
轟鳴之聲便響徹陳逸的腦海中。
浩瀚如煙海的武道體玄奧洶涌而來,差點讓他心神失守,陷入昏迷。
即便如此,陳逸仍是頭疼欲裂。
他只得一邊快速消化部分玄奧內容,一邊運轉四象功,以真元緩慢恢復心神耗損。
約莫過去半個時辰。
陳逸方才感覺清爽一些,起身活動活動手腳,長出了一口氣。
相比前次頓悟突破槍道圓滿,這次他靠著機緣提升境界時感官略有差別。
畢竟他頓悟槍道時,正與燕拂沙廝殺,槍道感悟更為深刻。
陳逸看了看天色,見距離子時還有一個半時辰,便也不急著前往赤水河畔赴約。
“今晚相約柳浪比斗,剛好問問他那邊的進度如何了。”
想著,陳逸便來到書房里。
一邊給蕭驚鴻寫信,一邊吸收腦海中的玄奧。
該說不說。
他的選擇是對的。
武道·體達到圓滿境界之后,的確讓他的樁功、心法效果倍增。
尤其是大槍樁功。
原本他武道修為突破九品后,樁功于他已經收效甚微。
身體勁力停滯不前。
現在,他卻可以想辦法提升大槍樁功品階,繼續增強他的身體。
玄武斂息訣和四象功同樣如此。
不過這兩大功法品階本就不低,他只需要吸收完那些玄奧內容,便可有長足進步。
其中玄武斂息訣能更好的遮掩他的修為、技法境界。
便是不能瞞過白大仙那等人,相信也能更好的打消蕭驚鴻等人的懷疑。
而四象功境界提升帶來的提升最為直觀——可讓他修為進境更快。
當然,四象靈元對技法的加持效果也更為強橫。
具體效果如何,有待他進一步挖掘。
“總歸更進一步了。”
“好事,好事……”
想著這些,陳逸手中狼毫筆筆觸不停,圓滿書道之下,字字有如幻境。
最終融合成一幅幻影連環。
那些幻影并不恢弘,也不盛大,并不像中秋夜晚那首《水調歌頭》出現時那般。
僅是在一間書房內。
桌案華貴,燭火搖曳。
陳逸端坐在桌案前,笑意盈盈,講述著書信內容:
“夫人親啟。”
“近來府中無甚大事,無須太過掛念。”
“我吧,忙著準備歲考之事……”
“無戈忙于修煉,眼下進步神速……”
“還有醫道學院之事……百草堂……”
如同就在蕭驚鴻面前般,陳逸的身影一一講述著近來蜀州之事。
末了,他微微昂著腦袋,似是得意的問:
“夫人,你看為夫用這書道寫家書可還入眼?”
能不入眼嗎?
陳逸覺得用圓滿境界書道給人寫信,放在大魏朝內絕對是件稀罕事。
并不是那些人不能寫,而是可能拉不下來臉。
多少有些顯擺的意味了。
何況他還“恬不知恥”的點出來?
陳逸想到蕭驚鴻看到這封信時的模樣,不免笑出了聲。
“女主外,男主內……蠻好,蠻好……”
……
與此同時,烏山互市。
群山之中,林木茂盛,使得這里在夜色中更顯得深沉。
僅有四面環繞的篝火照亮。
隱隱約約看到些高矮不一的輪廓,倒也初見規模了。
不遠處的山坡上。
蕭驚鴻站在屋頂俯瞰著整座互市,眼神里并沒有即將完工的喜悅。
反而有幾分焦急和擔憂之色。
盡管府城消息傳來需要些時日,但她畢竟是定遠軍的統領。
凡大事,她都會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一如呂九南身死,蘭度王來襲。
一如蜀州糧價異常,侯府想為鐵壁鎮補上糧草空缺還需要找廣越府借糧。
還有五毒教出現在蜀州,白大仙也往蜀州來,等等事情。
使得蕭驚鴻不可避免的生出幾分焦急。
“互市建成在即,偏偏是這種時候……”
“還有那‘劉五’前次幫我蕭家,這次為何會這般沖動?”
“他殺了呂九南,引得蘭度王異動,于蜀州而言有害無利啊。”
蕭驚鴻想不明白“劉五”的用意,可因為先前那封信的事,讓她下意識的沒有做出最壞的打算。
至少在沒有確定蘭度王異動前,她不會那般想。
“也不知爺爺那邊會如何做。”
“這時候若是上奏朝堂,請出虎符,只怕……”
蕭驚鴻在軍伍多年,自然清楚定遠軍對蕭家的重要性。
可她更清楚,眼下絕不是動用三鎮兵馬的最好時機。
一者婆濕娑國那幫馬匪來去如風,定遠軍若出戰必然要騎兵。
將會打亂了三鎮兵士的訓練。
二者,定遠軍若動,必然引來蜀州大變。
蕭驚鴻沒有把握看破未來之事啊。
想著這些,她朝下方吩咐道:“枕月,再去信兩封,一是詢問爺爺那里,二是都指揮使司……”
話音未落。
蕭驚鴻眼眸猛地看向北面,眼神略有凝重。
“誰在那里?!”
沉默兩三個呼吸,便聽一道略有蒼老的笑聲響起。
“哈哈,老夫說得可對?和同,你蕭師妹武道修為不比你差吧?”
“驚鴻丫頭,別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