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巖的出現,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池塘。
太年輕了。
而且是張東方面孔。
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人來的。
不少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帶著審視和打量。
沈巖對這些目光視若無睹。
他緩步走著,目光從那些已經被切開窗口,露出誘人綠色的原石上一一掃過。
一塊標價八百萬美金的料子,窗口處已經露出了冰種陽綠。
攤主見他駐足,立刻熱情地介紹起來。
沈巖只是看了一眼,就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他又路過一塊巨大的紫羅蘭原石,顏色妖異,體積驚人。
周圍圍了不少人,都在嘖嘖稱奇。
沈巖的腳步,甚至沒有絲毫停頓。
就這樣,他幾乎走遍了半個市場。
他看過不下上百塊賣相極佳的原石,卻沒有對任何一塊表現出興趣。
那些原本關注他的人,漸漸失去了耐心。
“看來只是個閑逛的。”
“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能懂什么石頭。”
一些人收回了目光,低聲議論著。
沈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成本太高,這次不能玩扮豬吃虎那一套。
直奔目標,又必然會引起懷疑。
他需要先用這種“外行”的表現,來降低所有人的戒心。
終于,他走到了巷子的最深處。
那里只有一個攤位。
攤位后,坐著一個神情憔悴的白人老頭,鷹鉤鼻,眼窩深陷。
正是情報里提到的傳奇礦主,帕西。
他的身旁,站著四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的保鏢,神情戒備。
而在他面前,只擺著一塊石頭。
一塊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丑陋的石頭。
三十公斤重,表皮是灰褐色的,坑坑洼洼,像一塊普通的河邊頑石。
這就是“血美人”。
沈巖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在那塊石頭粗糙的表皮上輕輕撫摸。
他的這個舉動,讓周圍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剛剛還認定他是外行的那些人,再次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他們想不通,這個年輕人為什么會看上帕西那塊誰都不看好的廢料。
帕西本人也睜開了渾濁的眼睛,審視著沈巖。
“這塊石頭,怎么賣?”
沈巖站起身,平靜地開口問道。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周圍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整個巷子,仿佛瞬間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了沈巖身上。
有驚愕,有嘲諷,有玩味。
“這小子瘋了吧?”
“放著那么多開了窗的好料子不看,偏偏看上帕西那塊壓箱底的垃圾?”
“聽說帕西都快破產了,想拿這塊破石頭最后賭一把,可惜根本沒人上當。”
帕西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盯著沈巖,沙啞地開口。
“年輕人,你確定要問這塊?”
“開個價。”沈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語氣依舊平淡。
帕西伸出兩根手指。
“兩億。”
他說的,是美金。
“嘶——”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帕西是真瘋了!一塊廢石敢要兩億美金!”
“他把這小子當成從華爾街來的傻子了吧?”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沈巖,等著他暴跳如雷,或者轉身就走。
然而,沈巖的反應,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看著帕西,緩緩開口。
“一億五千萬。”
“現金。”
“現在,就可以交易。”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如果說帕西的報價是瘋狂,那沈巖的還價,就是匪夷所思。
一億五千萬美金!
還是現金!
帕西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中的憔悴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他死死地盯著沈巖。
“你說什么?現金?”
“我住金三角大酒店頂層。”
沈巖報出了自己的地址,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錢就在房間里,你可以帶人跟我去取。”
“成交!”
帕西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雙眼赤紅,呼吸急促。
資金鏈斷裂,四處都是追債的人,他已經走投無路。
銀行的貸款下不來,那些老朋友一個個對他避之不及。
他需要錢,需要現金!
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沈巖點了點頭,轉身就準備離開。
他知道,當他說出現金的那一刻,這塊石頭,就已經是他的了。
周圍那些人的目光,已經從嘲諷和玩味,變成了貪婪和忌憚。
一億五千萬美金的現金。
這個消息,像一顆炸彈,在龍石巷里所有人的心中炸響。
這個來自東方的年輕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他究竟是無知者無畏的蠢貨,還是胸有成竹的過江猛龍?
沒人知道。
他們只知道,今晚的瓦城,注定不會平靜。
沈巖轉身的動作,干脆利落。
帕西和他的四個保鏢緊隨其后。
巷子里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那些目光,像黏稠的焦糖,緊緊粘在沈巖的背影上。
沒人敢動。
也沒人敢說話。
一億五千萬美金的現金,這個詞本身,就是瓦城最有力的武器。
它代表的,可能是一個軍閥一年的開銷。
也可能,是足以買下巷子里所有人的命。
走出龍石巷,沈巖來時的那輛黑色越野車依舊停在原地。
司機靠在車門上抽著煙,看到沈巖身后跟著的帕西一行人,眼皮只是抬了一下,便掐滅了煙頭,拉開車門。
沈巖坐進了副駕駛。
帕西和他的一個保鏢擠在后座,另外三個保鏢則上了他們自己的一輛破舊皮卡。
車子啟動,駛離了這條藏污納垢的巷子。
車廂內,氣氛壓抑得可怕。
帕西的保鏢,手始終按在腰間的槍柄上,肌肉緊繃,視線死死地鎖定著沈巖的后腦勺。
只要沈巖有任何異動,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帕西本人則沉默著,他渾濁的眼睛透過車窗,看著外面飛速倒退的混亂街景,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賭命。
沈巖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他的鎮定,與整個車廂的緊張氛圍格格不入。
越是這樣,帕西的心就越沉。
金三角大酒店的金色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