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她對面坐下，沒有多余的客套。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出了第一句話。
“里德博士，我相信，一個靈魂的價值，是無法記錄在財務報表里的。”
轟！
伊芙琳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這句話……
這句話，幾乎是原封不動地，復刻了當年她被驅逐出董事會時，對維克托說出的最后一句話。
而維克托當時的回答，是充滿了嘲諷的大笑。
“靈魂？老師，在這個世界上，能被估值，能被寫進財報里的，才叫靈魂！”
那是她一生中，最屈辱的時刻。
也是她理想徹底崩塌的瞬間。
這個秘密，除了她和維克托，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他怎么會知道？！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驚恐。
“你……你是誰？”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繼續說道。
“我也相信，用全城的交通燈數據，去模擬一個神經網絡的雛形，不是走投無路的選擇。”
“而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在身處黑暗的谷底時，依舊沒有放棄仰望星空的嘗試。”
第二句話。
像第二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伊芙琳的心上。
如果說第一句話，讓她感到了恐懼。
那么第二句話，則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交通燈……
那個被她藏在潮濕地下室里，視作自己最后一點尊嚴和驕傲的秘密研究。
那個被整個學術界，當成是她江郎才盡后，無奈之舉的笑話。
在這個男人的口中，卻得到了如此精準，又如此深刻的解讀。
他看懂了。
他竟然，看懂了！
伊芙琳的嘴唇開始顫抖，她死死地盯著沈巖，原本黯淡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絲光亮。
“你調查我？”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我研究過您。”
沈巖糾正了她的用詞。
“調查，是居高臨下的審視。”
“而研究，是基于尊重的學習。”
“我研究了您公開發表的每一篇論文，也研究了您被塵封的所有構想。”
“所以我知道，‘神諭’不過是您‘奇美拉’框架下一個被閹割了的，殘缺的仿制品。”
“維克托竊取了您的代碼，卻永遠無法理解它的靈魂。”
沈巖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精準的子彈，擊中了伊芙琳內心最深處的防線。
她所有的委屈，不甘，憤怒，和被誤解的痛苦，在這一刻，被一個陌生人，用最平靜的語氣，全部說了出來。
伊芙琳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低下頭，用手捂住了臉，肩膀開始無法抑制地聳動。
她沒有哭出聲。
但沈巖知道，她心中那座冰封了太久的火山，已經開始融化。
他沒有催促，也沒有安慰。
他只是靜靜地等著。
等著她自己，處理好那份遲到了太久的情緒宣泄。
過了很久。
伊芙琳才緩緩抬起頭，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沈先生。”
她第一次，正式地稱呼他。
“你花了這么大的力氣，找到我，還用我妹妹的名義，成立了那個基金。”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奇美拉’的核心代碼嗎？”
“如果是，很抱歉，那些東西，早就被維克托和量子躍遷動力公司，以專利的名義，全部搶走了。”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嘲和悲涼。
沈巖搖了搖頭。
“里德博士，你搞錯了一件事。”
“代碼，只是工具。”
“而能創造出‘奇美拉’的你，才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藏。”
“維克托可以搶走你的代碼，但他搶不走你的大腦。”
“我要的，不是‘奇美拉’。”
“我要的，是你。”
伊芙琳徹底愣住了。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
這個男人，可能是維克托的商業對手，想利用她來打擊量子躍遷。
也可能是個投機者，想從她這里，榨取最后一點剩余價值。
但她唯獨沒有想到。
對方的目標，竟然是她這個人。
“我要你做什么？”
她下意識地問道。
“我要你，做回你自己。”
沈巖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
“在中國，我成立了一個實驗室，代號‘星火’。”
“那里，有曾經隱退十五年的頂尖物理學家，有全球最優秀的工程師團隊，有幾乎沒有上限的資金支持。”
“我們正在攻克潮汐能源矩陣，正在搭建量子糾纏通信模型。”
“我們有全世界最先進的低溫等離子體鍵合設備，良品率已經做到了99.99%。”
“我們正在做一些足以改變世界的事情。”
“但是，我們缺少一個靈魂。”
“一個能將所有這些尖端科技，串聯起來，賦予它們智慧和生命的，人工智能的靈魂。”
“而這個靈魂的名字，就叫‘奇美拉’。”
沈巖看著伊芙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里德博士，我不是來給你一份工作的。”
“我是來邀請你，加入我們，成為星火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人工智能領域的總負責人。”
“我給你絕對的自由，讓你重建，甚至超越你曾經的‘奇美拉’。”
“我給你一支完全由你掌控的團隊，所有的人員，你來挑選。”
“我給你一個沒有預算上限的實驗室，所有的設備，你來決定。”
“我只有一個要求。”
“把你腦海中那個偉大的構想，變成現實。”
咖啡館里很安靜。
伊芙琳甚至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絕對的自由。
沒有上限的預算。
一個已經搭建好的，擁有世界頂尖人才和設備的平臺。
這一切，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
是她連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場景。
“為什么？”
她艱難地開口。
“為什么是我？”
“你就不怕，我只是一個被時代淘汰了的失敗者嗎？”
沈巖笑了。
“里德博士，能把整個波士頓的交通系統，當成自己個人超算的替代品來用的天才，永遠不會被淘汰。”
“至于失敗者……”
沈巖的笑容里，帶上了一絲過來人的滄桑。
“我也曾一無所有，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從云端跌落谷底。”
“所以我知道，那種滋味不好受。”
“但我也知道，只要心里的火還沒滅，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