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巖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在平板電腦上劃過。
屏幕上是“康養一號”醫療機器人的項目進度條,紅色的“停滯”字樣刺眼得像干涸的血跡。
之前的研發團隊卡在了微型機械臂的精度上,做出來的東西像個揮舞著大鐵錘修手表的莽夫。
沈巖面無表情地點擊了名為“納米蜂群”的文件夾,那是剛剛系統獎勵的黑科技。
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半秒,隨后重重按下“覆蓋原方案”的確認鍵。
原本臃腫的機械圖紙瞬間被無數密密麻麻的銀色粒子結構圖取代,那是一種近乎生物般的優雅構造。
叮的一聲,文件傳輸完畢。
沈巖給項目負責人吳雅發了一條微信,只有簡短的五個字。
“看郵箱,照做。”
不需要解釋,不需要開會討論可行性,那是平庸者才需要的流程。
電梯門在底樓大堂緩緩滑開,外面的喧囂瞬間涌入,無數記者和業內人士還在為了剛剛的AI對決瘋狂。
沈巖壓低了鴨舌帽的帽檐,避開了正門的閃光燈,轉身走向了只有高層權限才能進入的地下三層專屬車庫。
那里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黑色大眾輝騰,是沈巖用來躲清靜的備用車。
坐進駕駛座,車門隔絕了外界的噪雜,世界重新安靜下來。
沈巖并沒有急著發動車子,視網膜上的一行淡藍色小字正在微微跳動,像是某種急促的呼吸。
【今日財富情報已刷新。】
【類型:古籍殘卷。】
【位置:城南舊貨市場,“趙記廢品收購站”后院的打包機旁。】
【詳情:一批從倒閉的舊圖書館清理出來的廢紙中,夾雜著一本民國時期的《初等算術》教材,其封皮夾層內,藏有宋版《金匱要略》的三頁殘卷。】
【時效性警告:趙記廢品站的打包機正在作業,該目標將在四十五分鐘后被壓縮成紙磚,送往造紙廠打成紙漿。】
【預估價值:三千萬,且具有極高的醫學文物價值。】
沈巖的眉梢微微挑起,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剛搞定了納米機器人,就送來了中醫的經典殘卷,這系統倒是懂得古今結合。
三千萬對現在的他來說,不過是賬戶上跳動的一個小數點。
但這世上有些東西,毀了就是毀了,那是文明的傷疤。
輝騰的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像一頭蘇醒的野獸沖出了地庫。
午后的陽光有些毒辣,柏油路面蒸騰著扭曲的熱浪。
沈巖看了一眼導航,距離城南舊貨市場還有十八公里。
這輛外表低調的轎車在車流中像一條黑色的游魚,精準地穿插、超車,沒讓剎車燈亮起超過三次。
三十分鐘后,輝騰停在了城南舊貨市場那條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口。
這里充斥著霉味、機油味和陳舊木頭腐爛的味道,與市中心窗明幾凈的寫字樓是兩個世界。
沈巖推門下車,身上剪裁得體的定制西裝與周圍穿著汗衫拖鞋的路人顯得格格不入。
他沒有理會周圍異樣的眼光,徑直走向掛著“趙記廢品”招牌的鐵皮棚子。
巨大的液壓打包機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像是一只咀嚼垃圾的巨獸。
幾個光著膀子的工人正用鐵鏟把成堆的舊書報往傳送帶上扔。
那是一場關于文化的屠殺。
“老板,收廢紙嗎?”
沈巖的聲音不大,但在嘈雜的機器轟鳴聲中卻有著極強的穿透力。
坐在躺椅上扇著蒲扇的趙老板瞇著眼,打量了一下沈巖這身行頭。
“收,五毛一斤,自己過秤。”
趙老板以為是哪個公司的小白領來賣積壓的文件,頭都沒抬。
“我不賣,我買。”
沈巖走到傳送帶旁,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那些正在緩緩移動的廢紙堆。
趙老板愣了一下,手中的蒲扇停住了。
“買廢紙?你有病啊?這都是要去造紙廠化漿的。”
此時,一個穿著唐裝、手里盤著兩顆核桃的中年胖子從棚子里面走了出來。
這是這一帶小有名氣的“撿漏王”馬三眼,專門在廢品站淘寶。
馬三眼斜著眼睛看了沈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小伙子,想學人家撿漏?這地方我剛篩過三遍了,連張擦屁股的糧票都沒剩下。”
馬三眼的聲音里透著行家的傲慢,仿佛這堆垃圾是他加冕的領土。
沈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死死鎖定了傳送帶末端的一摞書。
那里有一本藍白封皮的舊書,封面上的“算術”二字已經被污漬糊得快看不清了。
距離打包機的吞噬口,還有不到三米。
“兩千塊,這堆廢紙我要了。”
沈巖指著傳送帶末端的那一堆,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菜市場買一把蔥。
趙老板一聽兩千塊,眼睛瞬間瞪圓了。
那一堆廢紙撐死了一百斤,按市價也就賣個五十塊錢。
“行行行!趕緊拿走!小李,停機!”
趙老板生怕這冤大頭反悔,扯著嗓子吼了一聲。
傳送帶在慣性的作用下又往前滑了一米,那本《初等算術》堪堪停在擠壓板的邊緣。
馬三眼發出一聲嗤笑,盤核桃的手速明顯加快了。
“兩千塊買一堆爛教材?現在的年輕人,錢是大風刮來的,腦子是被風吹走的。”
馬三眼走到那堆廢紙旁,用腳尖踢了踢那本臟兮兮的算術書。
“看見沒,民國三十年的宏文書局印的,印量幾百萬冊,倒貼錢都沒人要。”
“也就是這紙稍微厚點,能拿回去引火。”
周圍幾個看熱鬧的閑漢也跟著哄笑起來,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愚蠢氣息。
沈巖沒有說話,只是彎下腰,伸手從那堆臟亂的紙張中抽出了那本書。
指尖觸碰到書封的瞬間,一種奇異的厚重感傳來。
那不是普通機制紙的手感。
他直起身,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輕輕擦拭著書脊上的灰塵。
這個動作優雅得像是在擦拭一把剛出鞘的寶劍。
“讓開。”
沈巖的聲音很輕,卻讓擋在前面的馬三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那種上位者的氣場,不是裝出來的,是在數千億的資本博弈中殺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