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臉色頃刻間便難看至極。
他可以容忍朱元璋封李暄其他任何一個品軼。
但就是不能容忍，封李暄異姓王！
因為李暄是支持朱棣的！
給李暄封王，就等于變相加深朱棣對朝堂的影響力。
如今李暄只是一個御史而已！
卻在他的扶持下，朱棣就已經隱隱有了入主紫禁的趨勢。
那要是再封王。
成了大明唯一活著的一個異姓王，那還了得！
沉默半晌，朱允炆忍不住了，急忙向黃子澄方孝孺他們使了個眼色，催促他們出來死諫反對。
一定要打消朱元璋封王的想法。
但其實不用他使眼色，黃子澄方孝孺他們也知道該如何做。
朱允炆能想到的。
他們一樣能想到。
甚至他們不想讓李暄封王的想法，要比朱允炆還強烈！
剛剛朱棣說的話里，有一句是說，那不如不要舉行科舉了，干脆把推舉孝廉給翻出來吧。
這句話讓黃子澄和方孝孺聽出來了另外一個意思。
就是朱棣非常鄙夷推舉孝廉、察舉制這類給文官放權的舉動。
換言之。
如果朱棣坐上皇位，就意味著文官將徹底淪為吉祥物。
“陛下！臣冒死進諫！萬不可封李暄郡王！”
方孝孺一撩紅袍，撲通！
第一個跪了下去。
緊跟著，便是方孝孺的門生，稀稀拉拉四五個文官，一同跪下去。
“臣附議。”
“臣亦附議！”
聲音之大，響徹奉天殿。
大明朝堂是輕易不跪的。
哪怕是朱元璋這種動不動就愛玩九族消消樂，殺伐果決的皇帝，也沒逼著文臣下跪。
大明是沒有把元賊動不動就逼著漢人下跪，拿漢人當兩腳羊那套陋習繼承過來的。
大明繼承的是唐、宋這時期，正經的一國之朝堂的規矩。
并沒有把臣子視作家奴。
對臣子仍然保留了一份尊重，還是把臣子當個人來看。
所以。
當方孝孺這些臣子開始下跪的時候，就意味著朝堂情況已經非常嚴峻，他們是鐵了心的要抗旨。
方孝孺跪下去以后。
接著便是黃子澄：“臣亦死諫！懇請陛下收回旨意，萬不可輕動封王之意啊！陛下！”
黃子澄的死諫聲音里都帶著一絲哭腔了。
昂起頭！
堅決的仰視著上方看不清反應的朱元璋。
接著，便是黃子澄背后，稀稀拉拉那么五六個門生也跪了下去，手捧笏板，昂起頭決絕的仰視朱元璋：
“臣亦死諫！”
“懇請陛下收回旨意！萬不可輕動封王之意！”
再接下來。
就是齊泰，齊泰的門生。
方孝孺齊泰黃子澄他們的同僚。
轉瞬眨眨眼的功夫。
打眼一看過去。
文臣這邊的隊伍里，竟然密密麻麻的跪下去了十之八九！
朱棣臉色一下難看了。
還有藍玉，李景隆，以及淮西勛貴每一個國公，侯爺，伯，臉上全都只有兩個字，難看。
奉天殿里的氣氛轉瞬就緊張萬分。
頭一次！
朱棣和這些淮西勛貴們，認識到了朱允炆在朝堂上的影響力，竟然已經大到了這種地步！
簡直可以用一呼百應來形容！
以前他們覺得，朱允炆不過就是個半大的孩子罷了。
還是晚輩。
但現在看。
在朱元璋有意無意的培養，表露出要傳位給朱允炆的意思。
還有儒家長幼有序的規矩束縛下。
這數年過去。
依附在朱允炆身后的文臣，已經越來越多。
“本王真的能坐上那把椅子嗎？”
朱棣的思緒一瞬間有了些走神，茫然的看著朱元璋屁股下的椅子。
支持朱允炆的臣子有那么的多！
還有朱元璋也是屬意這個大侄子！
在這種條件懸殊的差距下。
自己真的能把朱允炆比下去？
他現在真的懷疑，他能不能爭的過朱允炆。
“嗯，看來封王卻是有些不穩妥。”
奉天殿里的死寂此時忽然被打破。
朱棣在茫然中等了半晌朱元璋的反應，終于等到了。
然而朱元璋的話卻是一瞬間，讓他的心更涼了！
他沒想到。
就連一向剛愎雄猜，獨掌朝堂的朱元璋，在此時這些文臣的逼宮下，竟然都只能暫時性的選擇低頭。
收回封李暄異姓王的圣意。
又或許！
這也不是被逼宮，而是對朱允炆的一種寵溺！
因為這些文臣，他們支持的全是朱允炆！
同時。
朱元璋的話，讓藍玉等淮西勛貴的心，也如墜冰窟。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
朱元璋這位帶著他們從淮西殺出來，一塊走了大半輩子的上位！
在對待淮西勛貴和文臣集團時，竟然會是兩副面孔。
今天這奉天殿上。
如果跪下去以死諫逼宮的，是他們這些淮西勛貴，那會是何下場？
恐怕就是錦衣衛沖上奉天殿，挨著個的拖下去，下獄！
“你們臉色怎么那么難看？”
朱元璋說話的時間間隔很長，好像是在深思熟慮。
趁著這功夫，李暄跟藍玉交頭接耳，他看見包括朱棣在內，還有一幫淮西勛貴，好像吃了蒼蠅一樣的惡心臉色了。
“先生，你怎么還能理智的下去！”
“這么多文臣死諫逼宮！逼著陛下收回旨意，陛下竟然還聽了！你損失大了！”
“而且...上位對我們這些老兄弟，老兵，可不是這種心胸寬廣的態度，我們心里挺難受。”
藍玉把心里的想法說給李暄聽。
李暄當場樂了，蚌埠住了都！
臉上表情精彩的緊。
偷偷指指朱元璋，向藍玉說道：
“你們不會以為！有人能逼他的宮吧！幾個九族啊，這么有種！”
“別逗了！”
“你別說這幫大頭蒜了，你試試！哪怕就是朱...”
李暄本來是想跟藍玉說。
你換朱標來！
讓這個史上最穩太子，來逼他老朱同志的宮試試看！？
照樣得讓打一頓！
當初朱標死諫救老師宋濂，都讓老朱同志陰陽一句，等你自己當上皇帝再說吧。
嚇的朱標都半天水米不進。
更別說這幫大頭蒜了！
但考慮到這是在奉天殿，最后還是沒說。
只是揮揮手勸藍玉：
“別內耗了，你們不懂。”
朱棣藍玉他們確實不懂，但李暄懂朱元璋這招！
你說打開窗戶，奉天殿上這些文臣可能會反對。
但你要先說！
我把房頂給掀了！
那這些文臣，肯定就會很樂意讓你打開窗戶了。
只不過。
李暄就是不知道，朱元璋要開的到底是啥窗戶？
這封賞可別影響他送死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