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父親……”
“那個曾經擊敗了遼東狼族，將這片玉神故去之地納入天玉版圖的英雄”
“如今卻已經變成了那幅模樣……”
戴隆梅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出現了父親的聲音
只不過不再是那個舊日英雄的模樣。
卻見這位昔日的英雄戰將
穿著一身華麗的衣裳
一副衣冠不整，敞開胸膛的模樣。
哪里還有舊日那位肅殺戰將的半分模樣。
“來，美人們，繼續喝喝~”
“喝完好辦事啊哈哈哈~”
卻見父親戴成龍端坐在那雕花樓寬大的宴會廳中
這位昔日戰功赫赫的遼王
如今卻和那些只知道享受縱樂的天玉富戶人家一樣
貪婪享受著從隴右長途運來的蜜瓜等稀有水果
和價值不菲的晉原美酒。
而他的身旁則坐著數位衣著暴露，均是美麗佳人的寵妾
她們一邊諂媚地伺候著戴成龍
一邊麻利地準備褪下自己身上的衣襟。
戴隆梅看著此時正跪拜在父親面前的自己。
當時的自己還是個年輕人
一個跑去別處當游俠的九尺男兒
一個被自己至親哄騙麻暈綁回家的失敗游俠。
“回來了？”
戴成龍一邊挑眉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小兒子
一邊打算用那雙本應握劍殺敵的手探一探身邊美人的春色來。
“嗯”
戴隆梅對父親素來沒有什么好話
尤其是得知是他下令將自己綁回來后
“你說你~好好地跑去當什么游俠？”
“你~我遼王戴成龍的兒子，遼東將門的新星~”
戴成龍的音調突然變得很高
“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哈哈哈~”
并隨即發出一陣古怪怪異的怪笑聲
“跑去當什么游俠？”
“放著遼東我們戴家這么大的家業去當什么游俠？”
看著父親戲謔的眼神
戴隆梅抬起頭
他看著父親那仿佛在看著自己圈養的寵物被抓回來的那幅得意表情
他感到一股無名的怒火竄上心頭
一道自己看不見，可卻切實存在的囚牢再次將自己罩得死死的
可自己卻無力反抗。
“你他媽的皮是不是癢癢了？！”
剛才還在嬉笑著的戴成龍突然一腳踹翻了擺著蜜瓜的案牘
那伸向春色的手卻迅疾地一巴掌打在了身旁寵妾的臉上
力道十足的一掌當即將其打翻在地。
“我告訴你！戴隆梅！”
戴成龍仿佛一只暴躁的老貓一般
“蹭”地一下從岸后翻起身來
隨即叫罵著竄到了戴隆梅面前。
卻見他瞪大了他那因為終日酗酒而有些渾濁的眼瞳
提起戴隆梅的衣領大聲咆哮道
“他媽的！那跑鏢的也敢叫自己俠客？”
“你以為他媽的……你去跟那些跑鏢的在一塊的，就是什么俠客了？”
“我告訴你！那幫人就是群饑一頓飽一頓的家伙！”
“一幫在天玉地界上混的泥腿子。”
“賺得還沒人家摸金的多！”
“還俠客？”
提到俠客的時候，戴成龍那渾濁的眼瞳突然顫抖了一下
仿佛想起了什么舊日的事情。
但是憤怒的語調卻還是沒有分毫改變
“再說了，那俠客……本質上就是群他媽的黑社會！”
“你難不成信了那家伙的說辭、被他迷了道了？”
直到今天，戴隆梅還是沒聽懂父親這句話的意思。
但當時自己憤怒的回答卻依舊記得清楚
“我自己選的路，爹，我自己走！”
年輕的自己抬起那俊朗但稍顯稚嫩的面容大聲說道
“你自己走？”
戴成龍不禁冷笑一聲
他“噼啪”地打著自己那張因為縱欲而顯得衰老的臉
“我不要面子的？娃娃？啊？”
“你知道你跟那些跑鏢的人混在一起……”
“還在晉原、隴右到處張揚，結果被人晉王的細作給認出來~”
“你知道人家在京師的朝堂上是怎么損我的嗎？”
“你知道不，娃娃！”
“你在外面跟那些下等人鬼混，做那些下流的事情”
“那就是在打我的臉！在傷我的面子！”
戴成龍說教的模樣讓戴隆梅感到厭惡。
跑鏢的鏢師們也是靠著自己的本事過日子的
他們雖然出身底層，可卻沒有招惹任何人。
自己過著那樣的日子
也沒有觸發天玉的任何律法。
但在自己的父親眼中
不過是縱情馳騁，憑本事賺錢，結交江湖朋友的事情
卻成為了某種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
“你知道不？你這樣做，就跟那刑場上的大漢一樣”
“你是打算拿刀砍你老爹的頭啊你！”
“我一沒犯法，二沒虧心！”
“我砍你的頭？”
“我看媽去世后，你就巴不得我們幾個兄弟還有遼東軍的將士們都跟哈巴狗一樣”
“圍著你的面子轉！”
“現在勝仗也打不了，狼族卻也定不下來”
“哼~看來你的面子比那些都要重要！”
“啪！”
卻見戴成龍一巴掌打在“頂嘴”的戴隆梅臉上
“我告訴你，小子。”
“你要干啥，要做啥。”
“你有膽子，你就去做！”
“但你要傷了老子的面子，傷了我遼~王的面子。”
“我讓你大哥把你麻翻個十次八次的，也得給你抓回來！”
戴隆梅本還想反駁什么
但匯到嘴邊的千言萬語卻都化作了苦水咽入了肚子中。
他對他的父親，已經不再失望。
因為，已經不能更失望了。
“你給我記住！娃娃！”
“我的面子！遼王的面子！遼東的面子比天都大！”
伴隨著戴成龍那歇斯底里的咆哮聲
低著頭的戴隆梅憤然起身離去
“記著！娃娃！”
但父親的聲音卻依舊從身后傳來
“我的面子可比你的這些破事重要多了！”
“你給我記著！梅子！”
戴成龍站起身來
看著停下腳步瞥向自己的小兒子
隨手指了指身后的一名寵妾
“回來后，給我馬上拾掇清楚，過段時間給你娶個遼東大商戶的女兒去。”
“但床笫之事，之前你就給我練清楚！”
“你大哥沒把兒，你二哥又是取個生不出孩子的回來……”
“你若是不努力的話~”
“到時候娃娃生不出來，我這個老臉掛不住！”
戴成龍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這個新納的小妾我還沒用過，你拿去練練手~”
這句話，結合戴成龍那副不屑的笑容
頓時讓戴隆梅感到自己心中的怒火即將似那火山般噴發出來
他捏緊了沙包大的拳頭
作為兒子的他竟然想當場一個飛撲
一拳打翻自己這個已經無可救藥的老爹。
但身為天玉參將，身為“戴家虎子”
戴隆梅最終沒有做出毆打天玉遼王的行徑。
他一言不發，沒有理會父親的“好心建議”
緩緩地走出了雕花樓。
當日的遼陽城下起了小雨
可戴隆梅的心中卻已經如同被擊潰的堤壩般
對父親曾經的些許敬意，也都流走了。
由此，一個年輕人的“俠客”夢徹底破產。
而一名被逼出來的戰將開始了他戍邊血戰的人生。
“從那以后，我成為了一名邊將，成為了不傷父親面子的那個人。”
“當然，在大哥他們的眼中，這樣的我，似乎也比做鏢客的我更為順眼……”
“但我永遠記得，看向父親那因縱欲酗酒而昏暗的眼瞳時”
“心中無盡的悲哀和憤怒~”
眼前的幻象再次快速轉換
一座冷清的墓碑出現在戴隆梅眼前
又是一年清明時節
戴隆梅一如既往地孤身一人地坐在母親墳前
他總是喜歡在和大哥二哥一道上過墳后
獨自一人坐在墳前
看著母親雖然氣派，但是長滿荒草的墳包
戴隆梅心中的凄然便涌上心頭。
“娘啊，我……”
“好想你……”
“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