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挺佩服您的。能為了寫作,從湖北跑這么遠來到博州采風(fēng),還幫牧民們直播,您真的很厲害。”古麗亞佩服的說道:“我是沒有您這個毅力,但凡我有您這個毅力,我估計早就離開博州了,可惜我做不到。”
祁明遠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腦勺,嘴角扯出一個略顯局促的笑容:“您可別這么說,我哪有什么毅力,就是個閑不住腿的混子,走到哪兒算哪兒罷了。”
古麗亞忍不住笑出聲來,眼睛彎成了月牙:“祁老師,您這謙虛的也太假了!說實話,如果不是您我也不會下決心回到草原。”
聽到這里,祁明遠忍不住追問道:“我記得您說過,老爺子后來主動來找過您,那您當時……”
古麗亞輕輕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爺爺確實來找過我,說是想我,但并非真正認可我的選擇。”
這件事在她心里始終涇渭分明。
爺爺?shù)乃寄畈患伲赡欠菟寄罾锕鼟吨畹钠谠S。
他希望這個最疼愛的孫女能回去繼承家族傳承的手藝,卻不愿接受她在傳承之外還有自己的追求。
看似殊途同歸,實則天壤之別。
如今,正是因為眼前這位作家祁明遠的直播,爺爺才終于明白,她那些被稱作“丑東西”的創(chuàng)作,原來承載著這么多人的喜愛。
這不僅讓她能夠光明正大地回到草原,更是以一位手藝老師的身份,被故鄉(xiāng)正式邀請回去。
祁明遠微微一怔,古麗亞的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他心底最隱秘的共鳴。
他抿了抿嘴,喉間泛起一絲苦澀。
是啊,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同樣懷揣著熾熱的夢想,同樣渴望著家人的理解。
他不愿回家,不是不想念,而是不愿像個敗軍之將般狼狽而歸。
即便如今小有成就,在家人眼中仍是“不務(wù)正業(yè)”,甚至被說成“有失體面”。
望著眼前這個倔強的草原姑娘,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只是她比自己幸運,巴依大叔終究還是認可了她。
而自己……
“現(xiàn)在老爺子終于認可您了。我相信,您親手制作的這些工藝品,一定會打動更多人的心。”祁明遠短暫的苦澀后,笑著對古麗亞說道。
而古麗亞聽后,眼眸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微微前傾身子,語氣真誠而有力:“您的文字也一定會被更多人喜愛的。我始終相信這一點。”
祁明遠的笑容里帶著幾分自嘲,他輕輕點頭:“我會努力的。”
而后,他也沒再說下去,就有些商業(yè)互吹的嫌疑了。
更別提,他如今連到底要寫什么都不清楚,他寫的東西,真的還有人喜歡嗎?
這是一個未知數(shù),他自己都不敢拍著胸脯保證。
當然,最開始他對于接下來要寫的東西是有想法的。
可哈丹大叔那句擲地有聲的話,至今仍在耳畔回響:“你不懂草原,你筆下的草原沒有靈魂。要是這樣寫,你的書注定失敗!”
想到這里,祁明遠的心頭又籠上一層迷霧。
創(chuàng)作的方向仿佛草原上驟起的風(fēng)沙,再次模糊了前路。
而等古麗亞回到查干陶勒蓋以后,他就要去找哈丹大叔,履行他的承諾了。
短暫的沉默后,古麗亞突然側(cè)過頭問道:“”老師,您會留在賽草原嗎?”
祁明遠明顯怔住了,下意識反問:“怎么突然這么問?”
“因為您身上,”古麗亞望著車窗外掠過的草場,聲音里帶著篤定,“漸漸有了我們草原的味道了。”
“味道?”祁明遠一臉困惑,立刻抬起手臂嗅了嗅,小聲嘀咕:“沒味兒啊……昨晚在民宿剛洗的澡,衣服也是新?lián)Q的……”
盡管他壓低了聲音,但在狹小的車廂里還是清晰可聞。
古麗亞剛要開口解釋,前排的司機巴郎子就哈哈笑起來:“哎江!阿達西,不是說你身上有味道,是說你現(xiàn)在嘛,越來越像我們博州的兒子娃娃了撒!”
司機解釋后,祁明遠才后知后覺。
但他還是覺得納悶兒,自己才來多久,就像博州人了?不可能吧?
古麗亞笑了笑,接過話來:“您可能自己沒發(fā)覺,但您身上確實有了那種特別的氣質(zhì),就像當年從湖北來支援我們博州建設(shè)的那些叔叔阿姨們一樣!”
“咱們鄂博一家親,賽里木湖的風(fēng)都認得你啦!”司機巴郎子一拍方向盤,爽朗地笑著說道。
祁明遠聽得一愣,他確實從未察覺自己身上的這些變化。
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笑著打趣道:“照這么說,我這也算是回家嘍?”
司機巴郎子望著后視鏡里的祁明遠,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霍西!阿達西,博州嘛,你的家一樣!湖北新疆嘛,皮卡克!艾薩拉姆艾來庫姆!”
“對,一家人!”古麗亞也誠懇地說道。
“謝謝,謝謝!”祁明遠道謝的同時,也不忘說道:“那既然我們是一家人,那古麗亞老師您對我也就別那么客氣了。畢竟,我這也算是咱們家人做事嘛。”
他這番話說得自然又親切,既順著當下的氛圍,又不顯得刻意。
望著車窗外掠過的草原風(fēng)光,祁明遠不禁心生感慨。
他沒想到博州人民對他這個湖北來的外鄉(xiāng)人如此熱情,這讓他對林玘、黃璇那些從湖北來援疆的年輕人更加敬佩。
這份跨越千山萬水的親情,正是由一批批援疆青年用真心和汗水澆灌而成的。
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播撒的希望種子,如今已長成郁郁蔥蔥的團結(jié)之林,讓“鄂博一家親”不再只是一句口號,而成為了血脈相連的真情實感。
“那您會留在草原吧?古麗亞追問道,清澈的眼眸里盛滿期待。
祁明遠對上她真摯的目光,喉結(jié)微動,最終給出了一個最穩(wěn)妥的回答:“目前……我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這個答案既不算承諾,也不算拒絕。
可心底那個真實的問題卻揮之不去。
留下?以什么身份呢?
游子?過客?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