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林甫見李琚已經(jīng)開始思考,眼中笑意更是幾乎凝為實質(zhì)。
他唇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弧度,再次加碼:“當今圣人是如何對待寧王的,殿下比老夫知道的還要更清楚些,一面是顛沛流離朝不保夕之苦,一面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福,此利與弊,應(yīng)是不難抉擇吧?”
李林甫口中的寧王,說的是大唐宗室如今的宗正寺卿李憲。
李憲,字成器,乃睿李旦嫡長子。
景云元年,李旦御極,欲以李成器嫡長之尊臨軒東宮,為皇太子。
但李成器拒辭不受,并言曰:“儲副者,天下之公器,時平則先嫡長,國難則歸有功。若失其宜,海內(nèi)失望,非社稷之福。”
最終,將皇太子之位讓給了李隆基。
而李林甫以寧王這個現(xiàn)成的例子,來給李琚樹一個目標,顯然就是吃定了李瑛最后不可能登上皇位。
但可惜的是,李琚比李林甫更清楚,就算他投靠了李琩,最后也不可能成為第二個寧王。
因為歷史上的李琩就是個軟蛋,是個工具。
且不說李瑛如今還是正統(tǒng)的東宮太子,李琩不過是個覬覦儲君之位的小人,就算是在歷史上,李瑛被廢掉之后,李隆基最終也沒有選擇李琩。
而現(xiàn)在,李林甫竟然拿這個理由來說服他.......
嗯,怎么說呢?
就.......很有一種關(guān)公面前耍大刀的既視感,讓李琚有些想笑。
于是,他就笑了。
他笑呵呵地靠回軟榻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李林甫,笑問道:“李相說得如此言之鑿鑿,聽得我都有些心動了啊。”
李琚這話一出,李林甫頓時臉色一喜,便欲再接再厲,一鼓作氣說服李琚。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得李琚悠悠問道:“可李相怎么就能確定,李琩一定會成為第二個平王,而不是成為第二個.......溫王呢?”
隨著李琚這句反問問出,李隆基剛剛斟酌好的詞句,頓時就卡在了嗓子眼。
臉上原本稱得上燦爛的笑容,也瞬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慍怒。
李琚所言之平王,是李隆基登基之前的封號。
而他口中的溫王,即唐中宗李顯第四子,唐少帝李重茂。
景龍四年,中宗崩,四子重茂即皇帝位,嫡母韋皇后臨朝稱制,年號唐隆。
李重茂在位不足一月,時任臨淄王李隆基聯(lián)合太平公主發(fā)動唐隆政變,誅殺韋后。
李重茂遂將帝位禪給安國相王李旦,并去帝號,復封溫王。
聽見李琚的比喻,李林甫哪里還能不知他是被李琚耍了?
方才李琚故作沉思,也分明就是在逗他玩。
一時間,他心里頓時又驚又怒,臉上再無半分笑意,看向李琚的眼神,也陡然銳利起來。
當然,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zhuǎn)移。
比如現(xiàn)在,迎上李林甫慍怒的表情,李琚就笑得非常開心。
“哼~”
終于,李林甫還是繃不住了。
他怒哼一聲,語氣陰沉道:“既然殿下聽不進去本相的好言相勸,那么本相便只能祝愿殿下西行之路一帆風順了,告辭!”
言罷,他氣沖沖的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李琚見狀,急忙出聲挽留:“李相且慢!”
李林甫腳步一頓,還以為李琚回心轉(zhuǎn)意,不由面色稍緩,回首問道:“殿下還有何言?”
李琚眨巴眨巴眼睛,笑吟吟地問道:“我聽聞時人皆美稱李相為‘杖杜宰相’、‘弄獐宰相’,本王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李相是否真不知‘杕’‘璋’何解?”
“你.......”
李林甫剛聽見李琚開口,心中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待到李琚問完,整個人更是瞬間紅溫,眸中浮現(xiàn)無邊惱怒。
他此生,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不學無術(shù),靠女人上位。
而李琚此言,則更無異于在他血淋淋的傷口上又捅了幾刀,讓他近乎失去理智。
但好在,他還知道今天是來干嘛的,也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和李琚翻臉之時。
畢竟李琩最近聲望大減,實在不是一舉奪嫡的好時機。
因此,他還是深吸口氣,將無盡的怒火壓下。
朝李琚咬牙切齒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廬江王殿下,咱們來日方長,告辭!”
李琚聳聳肩,敷衍地朝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也未起身相送。
因為,李林甫不配。
他李琚,生在陽光里,長在紅旗下,敬天敬地敬英烈,更敬勤勞善良的蕓蕓眾生,獨獨,不敬世之小人與奸佞。
而李林甫這樣的奸佞,更是世所罕見,人人得而誅之。
若非此刻羽翼未豐,他甚至都不想與其虛以委蛇。
但他發(fā)誓,待來日,定要手持三尺青峰,替這苦難的大唐,殺出一個朗朗乾坤。
李琚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便將一切拋之腦后,等待最終時刻的來臨。
.......
而同時,與他一同等待的,還有一顆遙遙不能相見,卻已結(jié)下深深羈絆的心靈。
楊府,楊玉環(huán)獨坐琴樓,透過窗戶遙遙望著皇宮的方向。
自從李琚被放逐黔州的圣旨下達之后,她便一頭扎進琴樓,不吃不喝,也不眠不休。
她在等,等她的心上人掙脫樊籠,來帶著她遠走高飛。
今夜,本該是等待的最后一夜,可......她其實有些不想等了,或者說,她有些等不及了。
她想去見他。
“咚咚咚~”
這時,琴樓之外傳來有頻率的敲門聲,八姐楊玉瑤輕柔的聲音也隨之而來:“玉環(huán),我可以進來嗎?”
楊玉環(huán)收回目光,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還是應(yīng)聲道:“好。”
兩個晝夜的等待,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吱呀~”
楊玉瑤應(yīng)聲推門而入,手持托盤來到楊玉環(huán)身前。
望著楊玉環(huán)憔悴的樣子,她不禁有些心疼:“你這不吃不喝的,身體哪能受得了啊。”
楊玉環(huán)側(cè)臉,朝她露出一個牽強的笑臉:“阿姊,不妨事。”
“你這.......”
楊玉瑤本還欲繼續(xù)說,但終究也只是嘆息了一聲,便勸道:“我給你盛了粥來,先吃點吧,還有一夜時間呢。”
說著,她取過一盞白瓷,給楊玉環(huán)盛粥。
只是楊玉環(huán)依舊沒有動彈,就這么單手撐著臉,靜靜地望著窗外。
楊玉瑤眉心微蹙,不禁微微加重語氣:“你如此作踐自己的身體,要是殿下知道了,還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樣子,你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也不為殿下考慮嗎?”
聽見這話,楊玉環(huán)總算有了動作。
她忽然收回目光,像是想到了什么,隨即臉上揚起一抹不解,呢喃問道:“阿姊,你說......什么是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