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情”???
這個問題,李琚也在思考。
如果是在后世網上沖浪之時,他可能會立馬回答以下這段話。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棲、不知所結、不知所解、不知所蹤、不知所終.......”
可現在,望著眼前單調得略顯孤單的馬車。
還有馬車那上以面紗覆面,卻仍難掩眼下疲態與憔悴之色的人兒,他有些遲疑了。
或許,它還有不同的答案,如元稹在詩里寫的那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也或許,是元好問的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當然,它也可能是《漢樂府·上邪》中的:“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但此時此刻,它的答案是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你來了?”
李琚站在馬車之外,望著馬車里孤單的身影,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
“妾身說過,要隨殿下到天涯海角!”
她的聲音,仍是有些沙啞,但從見到眼前之人時,就飽含著前所未有的恬淡與安寧。
四目相對,唯有深情。
“好,那咱們就再等等!”
二人相視良久,李琚輕輕應了聲好。
楊玉環不知李琚為何要等,可既然他要等,那她便愿陪著他一起等。
兩人靜默,回首看向了不遠處的洛陽城。
今日,是李琚被流放黔州的日子,既然是被流放,那自然便不會有隨從,親衛之流跟隨。
伺候他生活起居的紅袖,一匹代步的戰馬,一架裝著各類生活物資的馬車,便是他能從洛陽城中帶走的全部。
這點東西,于他皇子的身份而言,自是不值一提。
可放到他眼下的處境,那就是極大的優待。
畢竟,他是被流放,不是被外放。
雖只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李隆基還能讓他自己上路,而不是派人像押送犯人一樣押送他去黔州,已經是給他保留了最后的體面。
只不過,這對李琚來說,還不夠。
所以,他還在等,等最后一刻,等李瑛和李瑤為他逆天改命。
二人就這么靜靜地望著洛陽城門,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從天色暝蒙,等到了日出東山,又從日出東山,等到了驕陽似火.......
“篤篤篤~”
終于,在李隆基定下的起程期限的最后一刻,二人總算等到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自洛陽城內奔襲而出。
“終于,來了!”
李琚看著朝他所在之處奔來的兩隊甲士,心底不由得暗松口氣。
總算,李瑛和李瑤,還是沒讓他失望.......
“吁~”
看見等候在洛陽城西厚載門外的李琚,甲士中為首的高力士率先勒住馬韁。
旋即居高臨下地厲聲喝問道:“圣人有旨,皇八子李琚何在?”
“兒臣在!”
高力士話音落下的瞬間,李琚頓時應聲而出,朝高力士拱手抱拳。
安坐于馬車之中的楊玉環,也不禁從窗簾后探出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一幕。
高力士并未下馬,只是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眼前拱手抱拳的李琚。
旋即也不多言,直接從懷中掏出圣旨念道:“大唐皇帝令,制曰:皇八子李琚性雖狷狂,然身有勇力,亦得朕心。特寬宥改黔州流徙為西域鎮戍,擇機將功補過,并隨監預安西軍機事邊令誠一同啟程,趕赴西域,欽哉!”
聽見圣旨的前半段,李琚不禁嘴角微翹。
可當高力士念完圣旨上的所有內容之后,他整個人便不禁有些愕然。
監軍,邊令誠???
邊令誠.......此人不是要到天寶年間,才會趕赴西域監軍嗎,怎么現在就成了安西軍的監軍?
他心中疑惑不已。
李隆基突然把邊令誠派過去,到底是為了監軍,還是監他?
“八皇子殿下,接旨吧!”
高力士念完圣旨,見李琚愣住,不禁提醒了一句。
李琚回神,急忙雙手舉過頭頂,恭敬道:“兒臣李琚接旨,叩謝天恩!”
高力士輕輕頷首,將圣旨遞到李琚手里。
旋即趕在李琚轉身前,接著說道:“殿下,圣人還有口諭。”
“嗯?”
聽見李隆基還有口諭,李琚不禁愣了一下,趕忙再次作聆聽狀。
恭敬道:“兒臣李琚,聆聽圣訓。”
高力士點點頭,對著身后扈從招招手,立即便有兩名扈從手持托盤,牽馬上前。
看著兩名甲士手上的東西,李琚頓時又是一愣,有些不解地抬頭看向高力士。
看著李琚詢問的眼神,高力士卻只是淡淡道:“還請殿下聽圣人之言?!?
聽見這話,李琚也只得壓下心中疑惑,再次躬身。
高力士不再廢話,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圣人言:大漠沙海萬頃如熔金,商道胡人往來似織錦;彼處黃沙與隴右烽火相聞。
朕惟望爾滌蕩前愆,莫負于朕,莫負于心。若塞外寒風能蕩盡爾心間狂躁,朕當令汝掌大漠巡察之責.......
另,今著賜皇八子琚汗血寶馬一匹,鎏金馬鞍一副,魚鱗甲胄一具,角弓一柄,金箭八支......”
李隆基的口諭,相比方才的圣旨,要接地氣的多,也要親切得多。
如果說圣旨是以君王的口吻,向臣子下令,那么口諭便是以父親的身份,告誡兒子。
李琚聽完了口諭,又看看兩名甲士手里,那些李隆基賜給他的東西,一時間心里不由得有些復雜。
所以,李隆基對他,心里還是有愧的嗎?
他默然,良久,才輕聲道:“謝父皇賞賜,兒臣定不負父皇厚望?!?
高力士點點頭,轉頭示意兩名甲士將東西給李琚放好。
兩名甲士會意,當即將馬鞍架到寶馬背上,又將弓箭與箭囊懸掛到馬鞍側面。
至于魚鱗甲,暫時沒有穿的必要,兩人便將甲胄放到了李琚的馬車里。
待二人做完這一切,一支浩浩蕩蕩的百人精騎,也從厚載門下駛出。
百騎浩蕩,手持旌節。
隊正中央,一桿邊字大旗迎風招展,此正是監軍邊令誠的持節儀仗。
李琚側目,靜靜地望著出城的儀仗隊伍,眸子不自覺微微瞇起,眼中閃過一瞬的勢在必得。
如此精銳的虎狼之師,卻讓一個太監統領,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