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就緒,春燕不再多言,神色變得極其專注。
她先是將那幾枚烏黑的銅錢,按照某種特定的方位,輕輕排放在樂東身體周圍——一枚在頭頂上方,一枚在心口位置,一枚在肚臍下,還有兩枚分別放在他攤開的左右手心附近。
接著,春燕拿起蘸滿朱砂的毛筆。她的手穩得驚人,絲毫不見老態,筆尖落下,落在樂東裸露的胸膛上。
嘶——!
樂東身體一顫,咬緊了牙關,那朱砂仿佛不是顏料,而是滾燙的烙鐵,在他皮膚上蜿蜒爬行。春燕筆走龍蛇,在樂東的胸口、腹部、手臂、手心、腳心,甚至脖頸兩側,勾勒出一道道復雜扭曲的紅色線條。
這些線條縱橫交錯,彼此連接,很快將樂東的上半身和手腳畫得一片赤紅,宛如某種邪異的圖騰。
灼痛感持續不斷,樂東額頭上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他咬著后槽牙,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只能從鼻腔里發出喘息。
朱砂繪制完畢,樂東感覺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了一遍。春燕放下毛筆又拿起那根深褐色的線香點燃。
一縷淡青色的煙氣裊裊升起。然而,奇怪的是,那煙氣并未像尋常香火那樣向上飄散,而是如同活物一般,貼著樂東的身體表面開始流動。
煙氣沿著朱砂繪制的紅色線條緩緩移動,絲絲縷縷,如同細小的溪流。樂東瞇著眼,能清晰地看到這些煙氣在他身體表面分叉、匯合,勾勒出一個更加復雜精密的網絡。
更詭異的是,當煙氣流動到某些特定的位置,比如他左邊肩胛骨下方、右手肘內側、左腳踝上方時,會變得異常濃郁,盤旋凝聚,仿佛遇到了無形的障礙或源頭。
每當這時,春燕就會迅速拿起一枚之前放置的烏黑銅錢蓋在煙氣濃郁的位置上。
樂東瞥了一眼左肩胛骨銅錢,黑乎乎的,邊緣似乎還有些暗紅的凝結物,甚至隱約還能聞出淡淡的血腥味。
這讓他心里忍不住吐槽,自己這樣子比跳大神還邪乎,只盼著快點結束這折磨。
時間在樂東的不適和煎熬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那根線香終于燃盡最后一縷青煙,悄然熄滅。
令人驚奇的是,那些被煙氣巡視過的朱砂線條,大部分顏色都發生了變化。
原本鮮艷如血的朱紅,此刻全都褪成了黯淡的土黃色,如同陳舊的符紙。
春燕長長吁了一口氣,額頭上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顯然剛才的操作耗費了他極大的心神。她抬手擦了擦汗,目光落在樂東身上那些變成土黃色的脈絡上,又看了看那些蓋在關鍵節點上的烏黑銅錢,微微點了點頭。
接著,他拿起了鐵床邊那條谿邊皮,在蔡坤等人緊張的注視下,春燕靈巧的捻住皮子的一端,輕輕一抽,竟然真的從中抽出了一根比頭發絲還要纖細的雪白絲線。
春燕將抽出的細絲小心地捻在一根中空的銀針尖端,系緊。然后,他走到鐵床尾部,目光鎖定了樂東赤裸的左腳腳心。
“娃娃,忍著點。”
“不管多疼,都別出聲,更別泄了你嘴里含著的那口氣,記住了嗎?”
樂東剛想點頭表示明白,一股刺入骨髓的劇痛,猛的從他左腳腳心炸開。
“呃——!”
一聲痛苦的悶哼硬生生被他咽回了喉嚨里,身體不受控制的劇烈一彈,若非早有心理準備,他差點直接從鐵床上彈起來。
反觀春燕,她手穩如磐石,手中的銀針帶著谿邊皮絲已經刺入了樂東腳心的某個穴位。樂東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針尖帶著那根皮絲進入自己體內的過程。
那感覺,不像是扎針,更像是往骨頭縫里釘釘子。
但這僅僅是開始。
春燕刺入后并未立刻拔出銀針,而是一寸一寸地捻動著針尾,同時牽引著那根埋入體內的谿邊皮絲,沿著腳心附近那些變成土黃色的朱砂脈絡,慢慢移動。
每移動一絲一毫,樂東都伴隨著刮骨抽筋般的痛苦,仿佛有一根鋼絲在他腳掌的神經和血管里強行穿行。
“咯咯咯…”
樂東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豆大的汗珠浸濕了身下的鐵床。他緊閉著眼睛,眼球在眼皮下瘋狂顫動,完全是靠著意志力在硬抗那股疼痛。
鉆心刺骨!度秒如年!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左腳腳心的劇痛終于蔓延到了腳踝上方。
那里是被銅錢蓋住的位置,到這里春燕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小心翼翼的捻動銀針,似乎在調整“皮絲”的位置,最終將它固定在那個節點附近。然后,他才謹慎的將銀針抽了出來。
而皮膚上的針孔處,卻只留下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小紅點。
感受到腳心不疼后樂東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還不等他緩過一口氣,春燕已經走到了他的右腳邊。
右腳心,同樣的劇痛,毫無預兆的再次降臨。
“唔——!” 樂東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暈厥過去,剛剛經歷過的酷刑,再次加諸于身…
蔡坤在旁邊看得齜牙咧嘴,仿佛那針也扎在了他自己身上。林尋的臉色也異常蒼白,眼神里多了些擔憂。
只有麻文文目不能視,只能側耳傾聽著樂東痛苦喘息和身體與鐵床摩擦的細微聲響,眉頭緊鎖。
接下來是左手心,右手心…同樣的程序,同樣的酷刑。
每一次銀針刺入、牽引皮絲移動的過程,都讓樂東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撕扯了一遍。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塊被放在砧板上反復捶打的鐵胚,意識在劇痛的邊緣反復徘徊,幾乎要潰散。
好在,四肢的“埋線”終于完成了。
樂東舔了舔干裂的唇角,想嘗試著感受身體的變化,可除了那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無處不在的酸痛外,似乎并沒有什么異常。
那些埋進去的谿邊皮絲仿佛石沉大海,沒有帶來任何額外的感覺。
“這就…結束了?” 樂東腦子里剛閃過這個念頭。
春燕疲憊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了,娃娃,深吸一口氣…接下來…會更疼一點。頭暈,想吐,都是正常的,別慌。”
樂東心一沉,更疼?
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春燕已經拿起了一根最長的銀針。這一次,針尖捻著的不是一根絲,而是足足七八根谿邊皮絲擰成了一股。
春燕的眼神一定,瞄準了樂東赤裸的胸膛正中心——膻中穴。
噗嗤!
一聲輕微的入肉聲。
樂東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長矛貫穿,那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他眼前發黑,無數金星憑空炸裂,強烈的眩暈感和惡心感將他淹沒。
“嗬——!” 悶脹的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嘶鳴,身體向上弓起,又重重砸回鐵床。這一次,他連咬緊牙關的力氣都沒有了。
萬幸的是,這直刺心口的劇痛,來得猛烈,去得也快。
不像手腳那樣需要一寸一寸緩慢移動引導,春燕只是帶著那股皮絲刺入預定深度,似乎在那個關鍵的“節點”上稍作停留,便迅速將針拔了出來。
針尖離體的瞬間,春燕長長吐出一口氣,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放下銀針,抬手抹了一把臉上密布的汗水,那溝壑縱橫的老臉顯得更加疲憊不堪…
“好了…” 春燕的聲音沙啞得厲害,“現在…疼就叫吧,不用憋著了。”
樂東癱在鐵床上,胸膛劇烈起伏,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堵了一團棉花,除了粗重的喘息,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極致的痛苦過后,是極致的麻木和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