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童子那一聲驚怒的咆哮,如同裂帛一樣刺破了鼠群瘋狂的吱吱聲。
正在鼠潮中奮力搏殺、試圖向前突進的樂東幾人心中一凜,下意識的抬頭朝墳包方向望去。
只見石棺前,占據了蔡坤身體的孔童子狀若瘋癲,半個肥胖的身子幾乎都探進了那具剛被拖拽出來的石棺里,正瘋狂的將里面的東西往外拋甩。
那并非預想中的骸骨或陪葬品,而只是一些顏色陳黯,腐朽不堪的衣物布片…
“怎么回事?”麻文文目不能視,聽覺雖敏卻被鼠群的噪音干擾,急切的問道。
林尋揮鞭掃開兩只撲向面門的老鼠,急促回答:“棺材打開了,但孔童子好像…好像不對勁,他在扔里面的東西,看起來像是…難以接受?”
李延剛把一包辣椒粉胡亂撒在自己周圍,逼退一波鼠患,聞言插嘴喊道:“先別在這兒猜了,管他什么接受不接受的,你們掩護我沖過去拿下他,不然這鼠群沒完沒了,辣椒粉沒幾包了。”
樂東聽他自大的語氣,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心下明白這是唯一的選擇。
他低吼一聲:“沖過去!”
話音未落,他手中飛索呼嘯著劃出一個大圓,將身前清出一小片空地,另一只手抓著一包撕開的辣椒粉,如同撒種子般奮力向前方揚去。
辛辣的紅色粉末混著煙塵彌漫開來,形成一道短暫的屏障,鼠群觸及之處,頓時發出更加尖利的慘叫,攻勢為之一滯。
“上!”樂東大喝,三人趁此機會,向前突進了好幾米,離那石棺和癲狂的孔童子更近了。
此時的孔童子,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迫近的危險恍若未覺。
他將身子從石棺中拔出來,肥胖的蔡坤身軀踉蹌了一下,手里死死攥著兩件陳舊破碎衣物,雙眼發直,嘴里反復喃喃自語,聲音迷茫崩潰:
“不可能…這不可能…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
他那蒼老的嗓音從蔡坤的喉嚨里擠出,混合著一種荒誕的絕望。突然,他猛然抬起頭,充血的眼睛死死鎖定了正在鼠群中艱難前進的李延,臉上驟然浮現出恍然大悟的怪笑。
“哈哈哈哈…是你,肯定是你!”
他尖聲叫道,指著李延,“張靈玉,他肯定把長生骨的秘密也告訴他的后人了,他那么能算,一定能算到我會來,他這是故意的,他又在耍我,又耍我啊啊啊啊啊!”
他捶胸頓足,蔡坤肥胖的身體做出這種動作顯得格外滑稽又駭人。
無盡的怒火從他眼中噴薄而出,幾乎要將李延吞噬:“告訴我,告訴我長生骨在哪里,在哪里?交出來!”
已經沖到石棺近前,正奮力抵擋最后幾波悍不畏死鼠群沖擊的李延,被這沒頭沒腦的指責罵得一愣,隨即氣極反笑。
他一邊用桃木劍拍飛一只老鼠,一邊反唇相譏,意圖徹底激怒對方:
“老雜毛啊老雜毛,我看你是糊涂了,開始說瘋話了是吧?
你都說那是長生骨,我師爺怕早就得道高升,羽化登仙了,還留下骨頭給你?做你娘的春秋大夢。
你今天敢驚擾他老人家墳塋,等著天降神雷把你劈得魂飛魄散吧,哈哈哈。”
李延的本意是嘲諷,卻沒想到這話仿佛觸動了孔童子某根敏感的神經。
他眼中的瘋狂稍斂,竟真的露出一絲鄭重的思考神色,喃喃道:
“不對…不對…他親口對我說過,長生無趣,待到時限,他便自我了結…他還苦口婆心點撥我引魂奪舍的關竅,明里暗里都示意我擇機取骨,成為第二個長生人。
現在分明是該輪到我長生了,他怎么可能升仙?怎么可能,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
他的聲音從喃喃低語逐漸變為嘶吼,神智顯然已在崩潰邊緣。
眼看樂東幾人已經沖破最后鼠群的阻隔,殺氣騰騰的撲到眼前,孔童子臉上閃過不甘和狠厲。
“騙我是吧?好!好!那我就把你抓起來,看你忍不忍得了萬鼠噬心之苦,哈哈哈!”
他狂笑著,不知從哪抽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水袋。
那些一直環繞在石棺周圍,體型壯碩如成人腦袋大小的鼠王立刻齊刷刷圍攏到他腳下,顯得異常躁動興奮。
孔童子拔掉塞子,將水袋里一種渾濁不堪,帶著腥甜與腐臭氣味的液體傾灑在那些大老鼠身上。
液體沾身,大老鼠王們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藥劑,綠豆小的眼睛里紅光更盛,皮毛賁張,發出尖銳刺耳,不同于普通鼠叫的嘶鳴。
“吱吱——嘎——!”
這嘶鳴聲如同將軍的號令,瞬間傳遍整個山頭。
原本被辣椒粉和風油精氣味逼退,攻勢稍緩的鼠群,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徹底陷入了瘋狂。
它們完全無視了那些令它們厭惡恐懼的氣味,眼睛里只剩下嗜血的赤紅,如同黑色的潮水,以更加兇猛,更加不計代價的姿態,朝著樂東四人洶涌撲來。
更重要的是,那數百只被淋了詭異液體的壯碩大老鼠,也混在鼠潮中,如同沖鋒的重騎兵,齜著尖牙,猛撲過來。
“操!”
樂東頭皮發麻,怒罵一聲。他終于明白孔童子是如何操控這龐大鼠群的了,他靠的就是這種特制的“藥水”和這些培養出來類似于“鼠王”的大老鼠。
“辣椒粉,快。”林尋急聲道,手中的長鞭舞得密不透風,抽飛幾只凌空撲來的鼠王,鞭梢每一次炸響,都帶起一蓬血雨。
李延手忙腳亂的將身上最后一點辣椒粉全部撒出去,然而這一次效果微乎其微。
鼠群仿佛失去了痛覺和恐懼,前赴后繼的踩踏著同伴被辣得翻滾的身體,瘋狂涌上。
那數百鼠王更是兇悍,對彌漫的辛辣氣味只是厭惡地甩甩頭,便繼續沖鋒。
壓力陡增!
四人瞬間陷入了苦戰。
樂東的飛索范圍大,主要負責清剿普通鼠群,實木索頭每一次砸下都能讓幾只老鼠骨碎筋折。
林尋的長鞭則專注于點殺那些威脅巨大的鼠王,鞭如毒蛇,往往能在鼠王躍起的瞬間將其凌空抽爆。
麻文文雖不能視,但聽覺和感知發揮到極致,銅錢劍在他手中宛如活物,總能格擋或刺穿從死角撲來的老鼠,另一只手不時拋撒出零星的銅錢或最后一點辣椒粉,救急補漏。
李延也殺紅了眼,本身對于老鼠洞的恐懼被生死關頭的腎上腺素壓了下去,桃木劍早已打斷不知扔到哪里,他干脆撿起地上一塊沾滿血污的尖銳石頭,瘋狂地砸向任何敢靠近的老鼠,嘴里發出不成調的怒吼,也不知是在罵孔童子還是在給自己壯膽。
戰斗慘烈而混亂。
腥臭的鼠血和破碎的皮毛四處飛濺,將四人的褲腿鞋面徹底浸透。
腳下踩著的,是厚厚一層令人作嘔的鼠尸地毯,每一次呼吸都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和騷臭。
就這樣,不知廝殺了多久,鼠王的尸體也倒下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十幾只最為狡猾兇悍的,身上也掛著彩,逡巡在戰圈外圍,呲牙威脅,卻不再輕易上前。
它們似乎也被這四人的悍勇殺怕了,又或是身上那“藥水”的效力正在逐漸消退。
而就在這時,東方的天際,那抹魚肚白已經擴散開來,染上了淡淡的金邊,黎明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