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的身影從廊道口顯現,它走得越是平穩,樂東就感覺周身的寒意越是刺骨。
原本,幾縷稀疏的陽光穿透白霧,逼得那些老鬼四處躲閃,也給樂東他們爭取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然而,隨著這匹老馬步步逼近,空中的白霧像是被催動,翻滾著,匯聚著,變得更加厚重濃稠,硬生生將那幾縷掙扎的陽光徹底吞噬。
世界重新被陰冷和昏沉主宰。
更讓樂東心頭一緊的是,那些原本混亂的群鬼,此刻默契的停止圍攻兩側退開,讓出了一條通往院落中央的路徑。
它們的目光帶著畏懼的順從,低眉順眼的投向那匹剛剛站定的老馬。
這匹畜生,才是它們的頭子?
樂東腦海中荒謬的念頭正在被眼前的事實印證。
果然,一直氣急敗壞的孫老爺,此刻湊到老馬身邊,那囂張的氣焰消失得無影無蹤,換上一副諂媚的陪笑。
老馬那雙馬眼里,閃過極具人性的嘲弄,它微微側頭,對孫老爺的恭敬受之坦然。
然后,讓樂東這輩子都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那匹老馬咧開了它的唇齒,上下顎不自然的開合,一個蒼老的人聲,竟從那馬嘴里吐了出來:
“老夫這宅子,諸位,真是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知心疼啊。”
“……”
樂東感覺自己的魂體都僵住了,思維一片空白,要說成精也行,那人家雅女小白是人形狀態,這動物口吐人言還是讓他震驚一把。
范彪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半張著嘴,似乎在組織語言。
更別說其他三個魂魄,這沖擊,遠比他們見到任何猙獰的惡鬼都要來得巨大。
一匹會說話的馬?而且聽這語氣,它就是這宅邸真正的主人?
老馬似乎很滿意他們這副震驚失語的模樣。
它抬起馬頭,看了看天上重新變得濃郁的白霧,隨后目光刺向樂東,或者說刺向樂東攥在手里的那枚鐘馗神像。
“多少歲月了…”
老馬故作感慨:“又感覺到這熟悉的氣息……嘿嘿嘿……”
它發出一連串詭異的笑聲,馬嘴咧開的弧度更大,露出森白的牙齒。
“之前,你從老夫這兒撬走了那么多金子,可真是心疼死老夫了。
還以為,和你這輩子無緣再見,沒想到…這突然出現,真是…喜煞老夫了!哈哈哈!”
看著老馬說出這番話,樂東手指收緊,他知道,老馬說的熟悉的氣息?除了神像,還能是什么?
聽他話里的意思,當年是張靈玉從他這里“撬走”了大量金子?
樂東立刻聯想到了胡家別墅的金庫。
他心里不禁暗罵起來:‘張靈玉啊張靈玉,你他娘當年設的局,捅的簍子,全他媽讓我現在給你扛了。這還沒見到那所謂的“鴻門宴”呢,就危在旦夕,真要是入了席,那還了得?’
他這邊的緊張,被身前的范彪察覺。
范彪先是狐疑的看了看老馬,又看了看樂東手里被重點關照的神像,嘴唇囁嚅了一下,顯然滿腹疑問,但深知此刻絕非細問的時機。
他只是一咬牙,聲音帶著一股狠勁,尤其是對著旁邊已經抖如篩糠的壯魂三個:
“事到如今!怎么著都是個完,是投降被關回那閣樓里,隔三差五被拉出來當‘菜’剮,還是拼著這一線生機,掀翻了這鬼地方,你們自己掂量,我不多說!”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麻文文身上,那眼神很愧疚,更有惋惜和痛苦,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文文,你眼睛的事,師父對不……”
“師父!”
麻文文搶先打斷,他捏緊了手中的黑色短劍,對著周圍再次緩緩逼近的群鬼,聲音帶著顫:
“您養我教我這么多年,您不僅是我師父,您就是我爸,我信您,等這次出去,咱爺倆再好好嘮!”
這一聲“爸”,讓范彪的魂體一顫。他將頭轉向群鬼,將所有翻騰的情緒化作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全部宣泄出去:
“娘的,既然是這孽畜在裝神弄鬼,那咱們就滅了這源頭,剿了這白霧,動手!”
話音未落,范彪竟率先發難,手持黑色短劍,魂體燃燒著直沖向被群鬼簇擁的老馬。
麻文文毫不猶豫,低吼一聲,挺劍緊隨其后!
樂東見狀,知道已無退路,他看了一眼旁邊還在猶豫的壯魂三個,將手中神像向前一探,神像散發的灼熱氣息讓逼近的群鬼一哄而散。
“咱們……上嗎?”
壯魂身邊一個陰魂顫聲問。
壯魂看著范彪和麻文文的背影,又看看樂東,臉上掙扎片刻,突然吼道:“你們…想不想回家?”
“上!”
“走!”
頓時,一場力量懸殊得可怕的突圍戰,在這院落中再次爆發...
以范彪為箭頭,麻文文為側翼,樂東依靠神像斷后,壯魂三個則擠在中間,揮舞著手臂壯大聲勢。
他們人數雖少,魂體虛弱,但勝在目標極其統一,配合還算默契,引起不小混亂。
反觀那群鬼,雖然個體魂體強大,數量占據絕對優勢,但對于這種“困獸之斗”不愿真的拼著受傷去阻攔。
一時間,這支魂體隊伍,竟然真的在密密麻麻的鬼群中,向前推進了幾米。
然而,這種局面顯然無法持久。
失去了陽光的天然克制,一旦范彪這唯一的強力箭頭氣勢減弱,或者那一直冷眼旁觀的老馬統一指揮,樂東他們瞬間就會被徹底淹沒。
然而樂東最擔心的事情,很快就發生了。
只見鬼群后方,那匹老馬似乎失去了耐心,它突然“律律——”一聲長嘶,聲音尖銳刺耳,完全不似馬鳴。
緊接著,它竟然人立而起!
那瘦骨的馬身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姿態站立起來,兩只前蹄無力地耷拉著。
緊接著更恐怖的一幕出現,它干癟的腹腔部位,皮膚和肌肉蠕動,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內部破體而出。
不多會一只干枯蒼白,雞爪一樣的手,猛的從馬腹中撕裂開來,硬生生探出。隨后,一個佝僂,活脫脫像《指環王》里咕嚕一樣的陰魂,半耷拉在馬腹的裂口處。
這個陰魂的腦袋光禿禿的,眼睛大得凸出,里面除了癲狂就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