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出來,就用尖銳聲音對著樂東幾人嘶叫道:
“金子你們不收,反悔你們不做,在閣樓想跑老夫也不記仇,可到了現(xiàn)在!
到了現(xiàn)在你們還要反抗,老夫的家眷,老夫的宅,你們都要?dú)У魡幔磕銈儼驳氖裁葱模浚 ?
它的語氣說到后面,竟然帶上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伴隨著它的哭訴,整個院落的陰氣變得更加濃郁沉重,壓得樂東他們魂體滯澀,動作都慢了下來。
“老夫一輩子樂善好施…廣結(jié)善緣…卻沒有一點(diǎn)好報,一點(diǎn)都沒有!”
那馬腹中的老鬼捶打著馬腹,指著樂東聲音凄厲:“你們都該死,都該死,表面道貌岸然,清高傲骨,骨子里和那些奸詐小人一模一樣。
都想毀掉老夫的基業(yè),你們就該被老夫蹂躪一輩子,一輩子!”
最后一聲,它幾乎是尖叫出來的。
它吼完抬起干枯的手指,指向那些穿著五花八門的群鬼,尖嘯道:“抓住他們,給我抓住他們,誰抓住我賞金子,賞金子,哈哈哈!”
不知道是它的話語的力量,還是周圍的陰氣刺激了這些老鬼,圍攻的群鬼眼睛里的綠光大盛,之前的猶豫和忌憚一掃而空。
它們嘶吼著,前仆后繼的涌了上來,沖在最前面的范彪,感覺壓力倍增,每一劍揮出都變得艱難,四周全是伸來的鬼爪和猙獰的面孔。
他左支右絀,身上本就虛幻的魂體被抓得嗤嗤作響,光芒迅速黯淡。
“退!背靠背!”范彪嘶聲吼道。
樂東,麻文文和壯魂三個立刻收縮,六個魂背靠著背,圍成一個圓圈,手中的短劍,神像乃至徒勞揮舞的手臂,成了最后脆弱的屏障,勉強(qiáng)抵擋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范大師,有什么好辦法嗎?”樂東在混亂中大喊。
“辦法?”
范彪揮劍逼退一個試圖撲上來的衙役鬼,喘著粗氣吼道:“現(xiàn)在只希望陳六眼睛沒瞎,段福游腦子沒銹。
咱們這里動靜夠大了,距離那畜生也不遠(yuǎn),就指望他們…能想辦法把天光再反射進(jìn)來,照死這幫王八蛋。
不然…咱們遲早被抓!”
樂東問了個明知故問的問題,不再多言,只能咬緊牙關(guān),拼命催動神像。心里祈禱外面的陳先生能快些。
然而,老馬,或者說馬腹中那個癲狂的老鬼,顯然比他們更著急。
它清楚的知道樂東他們最后指望的是什么,畢竟剛才天光穿透白霧的景象,它也看得一清二楚。
它一邊更加賣力的慫恿群鬼加快進(jìn)攻,那雙凸出的眼睛,卻在混亂中鎖定了一個人——麻文文。
老鬼臉上露出陰險的戲謔,打算從內(nèi)部瓦解這支本就脆弱的隊伍。它聲音刻意拔高,穿透戰(zhàn)場的喧囂,直接喊道:
“那位壯士!你既然接下了府上的金子,為何還要與這幫虛偽的雜碎為伍,壞我府邸安寧?這難道就是你對府上的報答嗎?”
這話直刺麻文文的心神。
“!”
麻文文揮劍的動作一滯,之前那種麻木癲笑和痛苦掙扎,再次交替的在他臉上閃現(xiàn)。
他的眼神變得迷茫,握著短劍的手開始顫抖,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里瘋狂叫囂,讓他放棄抵抗,讓他順從。
“麻大師!麻文文!”
樂東看得心驚肉跳,一邊應(yīng)付著外面的攻擊,一邊扭頭朝著麻文文大喊,試圖喚醒。
“文文,守住心神!”
范彪更是心急如焚,他本就承受著最大的壓力,此刻一分心,身上立刻又被撕扯掉幾縷魂體,差點(diǎn)栽倒。
麻文文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他臉上的掙扎越來越微弱,那麻木癲笑占據(jù)上風(fēng)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甚至有好幾次手臂垂下,黑色短劍要脫手掉落,這突如其來的內(nèi)部異變,讓本就岌岌可危的防御圈,出現(xiàn)了致命的破綻。
忽然,一直緊挨著麻文文,壯聲勢的壯魂,似乎察覺到了身后麻文文身上傳來的異樣氣息。他下意識地回頭一看...
“鬼!鬼啊——!”
壯魂發(fā)出了一聲比見到周圍任何老鬼都要驚恐的尖叫,魂體向后一縮撞到樂東身上。
另外兩個陰魂也是大呼小叫:“這…這是什么東西?”
“出來了!它…它們出來了!”
樂東心中隱約猜到了什么,但還是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
只見麻文文本就黯淡的魂體,此刻竟然變得完全透明。然而,與他魂體的虛弱形成對比的是他那一雙眼眶之中,那兩股師祖陰魂此刻卻濃郁異常。
它們不再是僅僅盤踞在眼眶中,而是掙脫了束縛,硬生生從麻文文的眼眶里“鉆”了出來。
那形態(tài)模樣,與樂東當(dāng)初在老根房子看到的虛影一模一樣!
左側(cè)一道,長辮盤頂,身著清朝時期的袍服,面容古板,不怒自威。
右側(cè)一道,山羊胡須,面容清癯消瘦,穿著一件舊式的長衫,面容和善。
一直注意麻文文動靜的范彪更是激動的不得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急聲高呼道:
“鐘馗一脈,弟子第十七代傳人范彪,拜見二位師祖,此刻遭蒙大難,多謝師祖顯身!”
然而,他說完后目光掃過麻文文透明的魂體時,臉上的狂喜僵住,浮現(xiàn)出不忍和悲痛。
但這情緒僅僅停留了一瞬,便被他強(qiáng)行壓下,重新?lián)Q上決絕。
可是,預(yù)想之中,兩位“師祖”陰神大發(fā)神威,橫掃群鬼的場景并沒有出現(xiàn)。
那兩道陰魂在完全脫離麻文文眼眶后,下意識離樂東,或者說離他手中的鐘馗神像遠(yuǎn)了幾分。
隨即,它們機(jī)械的轉(zhuǎn)動脖頸,看著周圍混亂的景象,然后異口同聲的喃喃喊道:
“金子…金子!”
“!!!”
范彪整個人如遭雷擊,徹底慌了神。
而樂東,在最初的錯愕之后,心中卻反而松了口氣。
果然如此!
正和他猜想的一樣,麻文文之所以能在被惡怨侵蝕后還能清醒,還能掙扎,原因就在于他眼里的這兩位“師祖”。
是這兩個寄宿在他眼中的陰魂,在替他承受著惡怨侵蝕。
這本是范彪為了某些時刻布下的底牌,卻在陰差陽錯之下,成了麻文文此刻的幸運(yùn)。
這意味著,只要他們能逃出去,麻文文返回自己的肉身,是不會變成周凡那樣被執(zhí)念驅(qū)使的行尸走肉。
然而,這幸運(yùn)的背后,是更加嚴(yán)峻的現(xiàn)實(shí)...
這兩位師祖魂魄,此刻被惡怨污染,它們非但不會成為助力,反而成了兩個敵人。
這簡直是雪上加霜,資敵行為。
而且,失去了師祖陰魂支撐的麻文文魂體透明,已經(jīng)失去了戰(zhàn)斗力。
現(xiàn)在,能戰(zhàn)斗的,只剩下傷痕累累的范彪,一個依靠神像的樂東,以及三個早就嚇破膽的陰魂。
樂東心思電轉(zhuǎn),回頭看去,范彪臉上是震驚過后的慘然絕望。
而遠(yuǎn)處,那匹人立而起的怪馬腹部,那個咕嚕般的干瘦老鬼,先是一愣,隨即露出驚喜。
它看著那兩個喊著“金子”的師祖,發(fā)出了更興奮尖銳的嘶叫:
“哈哈哈,好!好!我有金子,抓住他們,要多少我給你多少。”
‘完了……’
一個聲音在樂東心底響起。
這一次,是否還能…返回等待在外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