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桃源村各項建設如火如荼、穩步推進的時候,隔壁的桃溪村也不甘人后,在里正趙老七那帶著幾分急眼的鞭策下,竟也硬生生折騰出了一番新氣象。
一個月前,村里的漢子們大多都去了桃源村“打工”換農具。
這趟出門,不僅帶回了急需的翻地家伙事,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無形的動力。
大家伙好歹是動起來了,憋著一股勁,要把落下的農活都給補上。
特別是田大力、栓子那七個最早去謝廣福家干活的漢子,他們帶回來的那幾件“神兵利器”,簡直在桃溪村引起了轟動!
因為謝廣福大氣,沒限定歸還日期,這幾件農具就成了村里最緊俏的“共享資源”。
田大力家的鋤頭剛用完,他堂叔就扛走了,栓子家的鐵鍬還沒在手里焐熱乎,隔壁鄰居就賠著笑臉借去了。
但凡關系還過得去的,全都伸長了脖子盯著那幾件農具的流向,一個個用了之后都嘖嘖稱奇:
“哎呦喂!大力哥借回來的這鋤頭,刨地跟切豆腐似的,輕快還不震手!”
“栓子這借的鐵鍬才叫好呢!一鍬下去頂俺那破鐵片三下!”
“廣福家這農具,真是這個!”說話的人翹起大拇指,“種田挖地的神兵利器啊!咱啥時候也能用上這等好家伙事!”
趙老七看著那幾件在村里來回流轉、仿佛帶著魔力的農具,再看看那些因為用了好工具而效率大增的田地,心里就跟貓抓似的。
他每天背著手在村里轉悠,看到誰家動作慢了,或者誰閑著蹲墻根,就忍不住扯著嗓子開涮,那架勢,真恨不得手里有根鞭子,像抽陀螺一樣把全村人都抽得飛快旋轉起來。
“嘿!張山!瞅啥呢瞅!地里草長得比你兒子都高了,還不趕緊去鋤!等著我請你吃席?。俊?
“李拐家的!你家那地翻完了嗎?就在這嘮嗑?人桃源村的地都黑油油的了,你家還黃拉拉一片,好意思嗎?”
“毛五!說你呢!別躲!帶著你家那半大小子,一起去地里拔草去!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光吃不長力氣咋行?”
一時間,桃溪村陷入了一種奇怪又積極的氛圍里:
誰家要是沒借到農具,那要么說明你家懶,動作慢沒搶到;要么就是人緣不好,沒人愿意借給你。誰家田地要是還沒開荒打理干凈,那更是“懶”和“人緣不好”的雙重鐵證!
村里但凡是能喘氣、能走路的,上至六十歲還能動彈的老頭老太太,下至七八歲的娃娃,全都被趙老七像趕鴨子似的轟到了田里地里忙活。能在村里清靜待著的,就真的只剩下那些實在干不動活的老弱病殘和嗷嗷待哺的嬰幼兒了。
就這,趙老七還覺得不夠!
他知道隔壁桃源村給村里干活的漢子,中午都管一頓稀粥,能頂餓又能拉攏人心,他自己村沒那個財力搞粥棚,但他有他的“土辦法”!
他把兒媳婦唐梅叫到跟前:“梅啊,以后咱家灶上的火別停,每日把井水燒得滾開,晾涼了,用大桶裝著,擺到村口那棵老槐樹下!讓那些干活的人渴了,立馬就能喝上……喝上……”
他本來想學桃源村說“稀粥”,但話到嘴邊實在沒臉說出口,只好硬生生改口:
“……是涼白開!對!涼白開!咱桃溪村也不能讓人渴著干活!”
于是,桃溪村村口的大槐樹下,就出現了一桶桶免費的、管夠的涼白開。
雖然比不上桃源村的稀粥頂飽,但這份心意,還是讓不少埋頭苦干的村民心里暖了一下,覺得趙老七這老頭,雖然嘴碎愛罵人,但心還是熱的。
原本擠在祠堂里的那些困難戶,也被趙老七雷厲風行地安排了起來。
他學著桃源村的樣子,劃出一塊區域:“瞅見沒?就在那!木頭樁子,山里有的是,自己去砍!蘆葦茅草,田邊河灘多得是,自己去割!都給我照著桃源村那窩棚的樣子,搭起來!我就不信了,他謝忠能搞,我趙老七照葫蘆畫瓢還能差到哪去!”
在他的強力督促和模仿下,桃溪村的村民們也動了起來。連著干了半個多月,祠堂里擠著的人還真的都清了出去,住進了自家新搭的、雖然簡陋但總算有個私人空間的窩棚里。
更令人欣喜的是,村里的田地,竟也在這股全員動員的勢頭下,硬生生都給收拾出來了!雖然可能不如桃源村的田地那么精細,但至少該翻的翻了,該耙的耙了,露出了久違的、孕育著希望的黑土顏色。
最讓趙老七開心和村里人羨慕的,還是田大力和栓子那幾個人。
他們據說是被謝廣福請去幫忙建竹樓了,一去就是十幾天,回來的時候,幾個人明顯都吃壯實了一些,臉上也有了紅光,不再是之前那副面黃肌瘦的模樣。
他們私下里跟要好的鄉親說,在謝廣福家幫工,每天不僅自己吃得飽飽的,那伙食還好得很,偶爾還能省下點干糧帶回來給家里人打牙祭,最后竹樓建完,他們兜里還都揣回了實實在在的銅板工錢!算下來,夠買好幾把像樣的新農具了!
兜里有工錢之后,可把田大力幾人給激動壞了,立刻就去桃源村的謝鐵匠那里排隊想要購買新農具。
只可惜,謝鐵匠的鋪子如今火爆異常,徒弟都增加到四個了,每天爐火不熄,叮當聲不斷,但打出來的鐵器依然供不應求,本村人都排長隊呢,而且據說,之前攢下的那些廢舊鐵疙瘩都快要用完了!這可把田大力幾人急壞了,即便登記了排隊順序,也總是提心吊膽,生怕輪到自己的時候,鐵料沒了。
不過,趙老七也有自己的開心的事,京畿道不愧是天子腳下的附屬地,這里的里正們發放的里正月錢,是實打實的每月一兩銀子!
這可比逃荒之前縣衙發的月錢翻了一倍!
這一兩銀子,要是讓他那個只知道悶頭干粗活的傻兒子趙大俊去縣城扛大包,不吃不喝也得攢上兩個月!
因為九月被縣令齊安敲打,不能去縣衙述職,所以十月的中旬他便領到了兩個月的月銀。
如今領了九月和十月的月銀,足足二兩碎銀揣進懷里,趙老七的腰桿子立馬就硬挺起來了,走起路來都帶風。
他難得豪氣地直接在云槐縣買了足夠自家吃一陣子的糧食,還稱了點油鹽醬醋,甚至給家里扯了幾尺厚實的新布,打算讓兒媳婦給孫子做件過冬的棉襖。
當然,趙老七也沒只想著自己一家。
他心里清楚,村里還有好幾戶孤兒寡母,或者家里沒有壯勞力的人家,日子過得極其艱難,眼看又要揭不開鍋了。
他狠了狠心,又多買了兩斗最便宜的雜糧,搬回家放好,心里琢磨著:
“總不能真眼看著村里再餓死人……這些糧食,關鍵時刻得拿出來,吊著命,賴活著吧。等以后……等以后桃溪村日子也好起來了,總能熬過去的?!?
而村里那些家里有勞力、眼巴巴盼著活計的漢子們,也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桃源村下一次的招工上,就等著能再去掙些銅板,貼補家用,讓日子真正有點奔頭。
桃溪村的變化,雖然帶著幾分窘迫和模仿的笨拙,卻也充滿了掙扎求生的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