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茶館,說書人柳麻子將醒木重重一拍,拉開嗓門便唱:
“諸位客官聽端詳,今日不說前朝古,單表這本《浮世錄》!錄浮世,字字如刀,刀刀見血……”
話音未落,下面正在聽書的一位綢緞商周老板猛地拍案而起,激動道:
“說得好!我老周販布三十年,今日才知那‘一匹折色九錢銀’是如何層層盤剝,最終逼得江南機戶家破人亡!”
說罷,他隨手甩出一錠足色的雪花銀,“柳麻子,給我單開一場,專講這‘布稅’一節(jié)!我要讓我機房的所有弟兄都來聽個明白!”
就連云槐縣的四大學院,山長們也在講堂上鄭重向?qū)W子們推薦:
“此書,乃我輩求學之人日后必讀之經(jīng)典!往后科考策論,當以此書為鑒,書中‘以實考政’,諸生需細細體悟其中深意!”學子們哄然應(yīng)諾。
謝文坐在臺下,神色頗為淡定,他早已通讀沈硯的真本多遍,還和沈硯請教過書中的一些內(nèi)容,書里那些震撼人心的插畫,還是他親姐姐一筆筆畫出來的呢。
但當一知半解的謝吉利拿著《浮世錄》刊印本來向他請教時,謝文依舊耐心地一句句剖析講解。
他侃侃而談,對書中脈絡(luò)、背后深意的理解之深,仿佛親歷者一般,很快吸引了崇實書院不少學子圍攏傾聽。
連書院的先生和山長路過,也忍不住駐足聆聽,心中暗驚:這謝文年僅十歲,對《浮世錄》的見解竟如此深刻,甚至隱隱有超越書本、洞察世情的驚世之見,其思維角度與沈硯本人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京城松墨齋總號卯時剛開張,門外已排起長龍。
待到巳時,首批《浮世錄》便已售罄。
掌柜無奈,只得貼出告示:“《浮世錄》第二批,刻印需半月,到貨后每人限購一冊,售完即止。”
隊伍中,有頭戴紗帽的儒生,也有身著短打的平民。
一儒生回頭,見身后跟著一位滿臉風霜的老農(nóng),便好奇作揖問道:“老丈也來購書?”
老農(nóng)咧嘴,露出缺了門牙的笑容,憨厚答道:“俺不認得幾個字,但俺會看畫!這書里的畫,畫得真真的!俺買回去,請村頭的先生念給俺聽。俺就想知道,俺家那二畝祖?zhèn)鞯谋√铮€就莫名其妙變成了‘官田’,這賦稅一年比一年重,到底是咋回事!”
眾人聞聽此言,無不動容,原本有些嘈雜的長龍瞬間肅靜下來,只余下腳步挪動的沙沙聲,如同細雨敲擊瓦檐,沉重而綿長。
一時間,從廟堂書院到市井江湖,對《浮世錄》幾乎全是褒獎之聲。
若說還有誰對此書恨之入骨,那便是以首輔何慎為首的貪腐集團。
《浮世錄》如同一把精準無比的手術(shù)刀,將他們小心翼翼隱藏的膿瘡徹底剖開,暴露在陽光之下——而且刀刀都砍在他們的命脈上。
書中用整整一卷篇幅詳解“折色”之弊:將本應(yīng)運抵京師的漕糧,折合成銀兩征收,表面便民,實則將“糧食征收—白銀兌換—運輸交割”三道關(guān)口的操控權(quán),全部交給了由戶部陸儼指派的“官商”。
這些官商是誰?
皆是何氏門生、子侄、姻親!
書中的暗喻皆是他何慎,又句句不提他本人姓名!
這樣指桑罵槐的計謀簡直讓人抓狂,卻又無可奈何,他何慎若是因為此書去找沈硯的麻煩,那就相當于他認下了這些指控,但若是不管,心中又不甘。
沈硯這廝!
簡直可惡至極!!!
更讓何慎黨羽膽寒的是,《浮世錄》不僅掀了他們的“錢袋子”,還動了他們控制“言路”的根基。
過去誰敢彈劾何慎,他們便指使都察院反咬一口,斥之為“誣蔑大臣”。
如今《浮世錄》里把他們這種暗箱操作的套路公之于眾,以后再想用這一招,那就不好使了,然而最致命的一擊,在于沈硯在序言中留下的那句話:
“所有暗賬,別冊錄之,俟機而獻。”這意味著,現(xiàn)在公布的只是“明賬”,還有更致命的“暗賬”握在沈硯手中,隨時可能給予他們最后的致命一擊。
所以,何慎一黨恨的不僅是這本書,更是書背后那只尚未完全伸出的、掌握著他們生死證據(jù)的手。
在何慎那間焚著昂貴沉香的文淵閣書房內(nèi),他將《浮世錄》的最后一頁輕輕翻過,室內(nèi)寂靜,只有燈花“啪”地一聲爆響。
一旁,翰林院另一位與沈硯分庭抗禮多年的掌院學士(正是百花宴讓女兒出席的那位),小心翼翼地躬身問道:“何公,此書蠱惑人心,誹謗朝臣,是否需要設(shè)法禁了?”
何慎摩挲著光滑的書脊,良久,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忌憚:
“禁?在此刻的皇上眼中,此書是生民之血,史筆之骨。若禁,豈非昭告天下我心虛?況且,松墨齋是鎮(zhèn)北侯府的私產(chǎn),分號遍布整個大寧朝州府,此刻不知已售出多少,我們再動作,已然遲了。此書既然沒有明著點我,那便是他沈硯手里對付我的籌碼還不夠多,咱們先靜觀其變。”
身居高位多年的他,自然明白,這股風浪,已然無法靠強權(quán)壓制,越是捂蓋,反彈越大。
《浮世錄》引發(fā)的巨大浪潮,無形中為沈硯在翰林院乃至整個清流陣營中贏得了巨大的聲望和主動權(quán)。
許多原本保持中立想要獨善其身的官員開始向他靠攏。
沈硯接下來的目標清晰而堅定:借助這股大勢,逐一拔除何慎安插在翰林院中的“毒牙”與“喉舌”,徹底肅清這塊重要的輿論陣地,讓翰林院真正成為屬于大寧朝、屬于天下公義的翰林院。
與此同時,《浮世錄》的巨大成功,也為那位署名“芝芝”的插畫師披上了一層神秘而耀眼的光環(huán)。
人們驚嘆于書中插畫的精準、傳神與那種直擊靈魂的力量,紛紛猜測這位能令畫面與文字互證、引發(fā)全民共情的“國畫圣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為何此前籍籍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