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清秀,頗有風骨,只是這字怎么略有不同?”
謝秋芝沉默了,不知道要怎么解釋自己心血來潮寫下的現代簡體漢字。
沈硯見她沒說話,將話題自然地轉向了《浮世錄》:
“說起來,還未正式向秋芝姑娘道謝。《浮世錄》能引起如此大的反響,姑娘那些畫作功不可沒,其寫實傳神之處,連宮中的老畫師都自愧弗如。”
他說話時,目光落在謝秋芝臉上,帶著真誠的贊賞,但也有一絲探究。
謝秋芝能感覺到,他并非單純客套,而是真的在肯定她的才華,被《浮世錄》的作者夸獎,換做任何畫師都會開心到失眠,但此時的她,只想推開沈硯擋在月洞門門口的高大身軀。
以前怎么沒發現他這人話多,還......粘人.......
“沈大人過獎了,我只是盡力而為。”她語氣平淡,明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談。
沈硯卻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她多說幾句,繼續道:
“畫作效果太好,也帶來些小麻煩。如今京城里,上至翰林畫院,下至民間畫社,不少人都對‘芝芝’先生好奇得很,四處打聽。”
謝秋芝聞言,臉色終于有些急色,她們一家在桃源村好好的,并不想被過多的打擾,若是有一天她真的想開一間畫室,那也是要開一間獨立的只屬于自己畫室,而不是一家人在家睡覺的時候,吃飯的時候,閑聊的時候,每時每刻都擔心會有人登門拜訪,那種被騷擾到家門口的感覺和在個人畫室被畫迷追上門的感覺是兩個不同的感受。
沈硯一直在觀察著她的反應,良久,才緩緩補充:“不過姑娘不必擔心,這些探詢,我都讓人擋回去了。松墨齋那邊也打了招呼,不會泄露姑娘的信息。”
這話聽起來確實是體貼的保護,但謝秋芝因為對沈硯開始有了抵觸的情緒,竟生出一種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僅僅是因為欣賞我的畫作而簡單的保護我的信息?
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占有欲作祟?
她抬起眼,故意用一種略帶質疑和市儈的語氣反問:“沈大人為何要如此幫我?您怎么知道我不想被打擾?說不定我日后還想開間畫室,做個女掌柜呢。您這樣,豈不是斷了我的財路?”
她本想借此顯得自己功利一些,好讓沈硯覺得她并非不諳世事、易于掌控的小女孩,或許能讓他收斂些莫名的“興趣”。
誰知,沈硯聞言非但沒有露出絲毫鄙夷或意外,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漾開真實的暖意,仿佛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看著她,語氣帶著幾分縱容般的調侃:“原來秋芝姑娘志在做女掌柜?倒是志向不凡。”
他往前又湊近了一點點,聲音壓低,帶著一種仿佛兩人共享秘密的親昵:“你若缺銀子,何必舍近求遠?來給我作畫,我付你銀子,價格隨你開,既安全,我還絕不賴賬。如何?”
這反應完全出乎謝秋芝的意料。
他不僅沒覺得她市儈,反而……像是在哄她?
還是真的在談生意?
謝秋芝一時語塞,只能下意識地撇嘴,用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嘟囔了一句:
“安全?我可不信……”
然而,沈硯耳力極佳,將她這句小小的嘟囔聽得一清二楚。
他眼底閃過一絲困惑和好奇,自己在她面前,一直表現得彬彬有禮,甚至可以說是維護有加,是從什么時候起她會對自己抱有如此明顯的戒備,甚至認為他“危險”?
是每一次的接觸,自己那些小小的心思沒隱藏好?
還是她太過敏感,已經洞察到自己的心意?
這份不解讓他更想弄明白眼前這個看似溫順、實則藏著鋒利爪牙和小秘密的少女到底在想什么。
謝秋芝被他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也不想再繼續這種看似閑聊、實則暗流涌動的對話。
她找了個借口,側身想從月洞門另一邊繞過去:“沈大人,圖圖姐和三小姐還在等我,我先告辭了。”
沈硯這次沒有阻攔,紳士地讓開了通路,只是在她擦肩而過時,用那低沉悅耳的聲音輕輕追了一句:“秋芝姑娘,我說的話,永遠作數。若想作畫,或是……遇到了什么‘不安全’的麻煩,隨時可以來荷園找我。”
他的話語依舊體貼,卻像一張無形柔軟的網,輕輕撒了下來。
謝秋芝腳步未停,心里卻更加紛亂。
這個男人,溫柔體貼,克己復禮的表象下,果然包藏禍心!!!
她加快腳步,只想快點回到熱鬧的前院,離這個讓她心跳失序、思緒混亂的男人遠一點。
而沈硯站在原地,看著她近乎逃離的背影消失在喧鬧的人群中,指尖習慣性地摩挲著腰間令牌上的海東青暗紋,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
謝秋芝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從月洞門方向快步走回偏廳,臉頰上未褪的紅暈和略顯凌亂的步伐,盡數落在了隱在風雨廊柱后的一雙嫉妒得快要噴火的眼睛里。
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謝明月。